于归洋解释道：“夜盲症就是你现在患的病，它会让你在光线不足的情况下看不清东西。我想尽快把你治好，不要浪费这次难得的发情期。”

北极的冬季一天到晚都是极夜。

这对于德鲁而言，无异于一场漫长的酷刑。其他人鱼在这段时间里，得到了宝贵的繁殖期，而留给他的只有日复一日的黑暗。

“原来，我这是一种病，我还以为这是天生的，就跟王亮一样。”德鲁恍然道。

王亮就是那条失去了一条手臂的人鱼，那是真正的残疾，于归洋也没有办法，只能看看以后有没有机会给他安装一个假肢。

于归洋对他说：“我必须先告诉你，这种病还没有任何治愈成功的先例，我只能尝试着去治疗，但我不能保证成功。”

德鲁却对于归洋的医术，或者说对他的一切都深信不疑。

他的目光热切，眼神中带着无限憧憬：“于归洋大人，请您不要谦虚，不论结果如何，我都可以欣然接受。我只是觉得惶恐，我没想到您竟然愿意为了我，浪费您宝贵的时间。不仅为我挑选食物，还亲自询问我的情况。”

德鲁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他何曾体会过这样的温暖，从小他就不被重视，因为他的哥哥和妹妹都是健全的人鱼，只有他一到深海就看不见，哪怕在浅海，一到晚上他也不能视物。

因为这个“夜盲症”，他小时候没少被人欺负和嘲笑。

即便是他的父母，也将他视为家族的耻辱。

后来稍微长大了一些，脱离了家庭进入了族群这个大家庭，情况才有点好转。

人鱼只吃早餐和晚餐，他则只吃早餐和午餐，而且每次捕猎，他都得到浅海区域，既要躲避人类的渔船，又要寻觅合适的猎物。

那时候他还是个半大少年，没有父母兄妹的帮衬，连吃都吃不饱。

倒是平常玩得好的兄弟，会时不时分给他一些吃的，说是自己吃不下，可究竟什么原因，他心里清楚得很。

也想为同伴们做点什么的德鲁，不再单独行动，每天跟在同伴身边，在深海进行捕猎。

眼睛看不到，他就用耳朵听，用鼻子闻。

尽管经常伤痕累累，但他的身体素质和战斗技巧却得到了质的飞跃。

到了后来，他的父母和兄妹再也不会认为他是一条废人鱼。

但他已经不需要他们了，他有同伴，有部落这个大家庭，他什么都不缺。

其实这一次他原本不打算来的，因为他听年长的人鱼说过，北极的冬天不见天日，冰岛之下更是昏暗无光。

但章常非要他来，他不得不听从这位亦师亦父的长者的安排，毕竟在他成长的过程中，章常帮了他很多很多。

去就去，就当是过去睡觉，反正什么都看不见，等看见东西以后，发情期就过去了。

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直到今天，此时此刻，于归洋大人对他说，他只是病了。

于归洋拍了拍德鲁的肩膀，他多少能理解德鲁的心情。

残疾对于人鱼而言比人类更加致命，在福利机制健全的人类社会，残疾人可以申请残疾证，享受国家补助。也可以凭借着不屈的意志，在某些方面大发光彩。

人鱼却不同。

残疾的人鱼就是比健全的人鱼更难捕猎猎物，也更难在海洋中生存，优胜劣汰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池渊部落还算好的，他听章常和他说过，有些部落一旦出现了残疾的人鱼，会在他们还在幼崽时期就将他们遗弃，让他们自生自灭。更有甚者，会将这些幼崽当做猎物吃掉。

于归洋没有办法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这些人鱼的做法，因为他自认为没有这个资格。在大海中求生存本就不易，如果他没有遇到池渊，如果他一开始穿越的地方充满了凶猛的海兽，那么他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不要叫我于归洋大人了，喊我的名字吧，德鲁。”于归洋温声说道，“也不要觉得我在浪费时间，我在做我认为有意义的事情，那就不叫做浪费时间。”

德鲁低下了头：“对不起，于归洋大人。”

“嗯？”

“于……于归洋。”德鲁小心翼翼地喊了于归洋的名字，“我，我真的可以这样叫您吗？”

于归洋摇头失笑：“当然可以，我是你们的同伴，你们的执法者大人是池渊，他才是你们的大人。”

德鲁说：“可是章常说，从今往后，您将会我们部落的王。”

于归洋：“……”

嗨呀，差点忘记这茬了，他是打算联合池渊部落和迪雅部落，可是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

老师也太心急了，这就开始替他造势了？

未免辜负章常的一番苦心，于归洋沉吟片刻，对德鲁说：“私下里就叫我的名字，我不习惯私聊的时候还有人喊我大人。”

德鲁用力点头：“感谢您的恩赐。”

于归洋：“……”等等，这说话的口气……

对了，德鲁刚刚是不是说，章常宣布他会成为池渊部落的王？

王这个称呼，一定是从迪雅口中流出去的，绝对是！

“言归正传，”他决定放弃纠结这个问题，“吃完鱼肝和肾脏以后，你的视力有没有一点改善？要说实话，不准像刚刚那样。”拍马屁。

德鲁只好实话实说：“没有，还是看不到东西。”

这完全在于归洋的意料之中，先天性夜盲症如果那么好治，就不会至今都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案。

“按我给你配的治疗餐吃，治疗夜盲症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甚至有可能付出了努力都治不好。但至少我们竭尽全力去治疗了，你说对吗？”于归洋作为德鲁的主治医生，必须给德鲁足够的信心。

他哪里知道，德鲁对他的信心何止是足够，简直是爆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