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芳阿姨，远峰叔叔，你们真的想好了吗？”他坐在两位不再年轻的人鱼身边,“我必须提醒您,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我无法保证一定能为你们治好腰伤,甚至还有可能付出惨痛的代价。”

水芳温柔地笑着：“小洋啊，不要再劝我们了,我和你远峰叔叔都已经做好了决定。”

她的目光宁静而悠远，森绿色的双眸中沉淀了几十年的岁月。

于归洋心想,年轻时候的水芳一定非常好看,哪怕现在添了几道皱纹,也照样风韵犹存。

“不能自由自在地在大海中遨游，对于任何一条人鱼而言，都是难以接受的灾.难。”她抚平了于归洋微蹙的眉头,“其实在失去行动能力之后，我和远峰都想过要远离族群，不想成为族群的拖累，是章常还有池渊部落的孩子们留住了我们,否则，我们恐怕已经归于大海了。”

于归洋确实曾经听章常提起过，水芳和远峰都过轻生的念头。

但他见过水芳和远峰之后,觉得他们性格豁达，不像是会轻生的人鱼。

可当他听到水芳用如此平静的话语，讲述她和远峰的心路历程，他却能实实在在体会到对方心中的痛苦和无奈。

“所以小洋,”水芳轻轻抚摸着于归洋的头发，“哪怕代价是死亡，我和远峰都要试一试。”

于归洋噙着泪：“我明白了。”

水芳笑道：“傻孩子，哭什么，要为我和远峰高兴才对啊。我们都以为这辈子就要这样了此残生，你却给了我们希望。不论结果如何，我和远峰都要感谢你。”

大海孕育了人鱼，宁折不弯的人鱼岂会为了生存而放弃享受自由的权利？

他曾经想过，实在不行，就想办法让人类圈养人鱼，至少他们还能好好活着，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但他现在才明白，人鱼骨子里的那股桀骜不驯，是不可能自愿成为人类的宠物的。

他没有退路，从来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

这时，一个弱弱的声波忽然响起：“于归洋大人，您能带着我一起去吗？”

他循声望去，原来是志成啊。

考虑到张阳朔的直升飞机只能容纳最多四条人鱼，他只好摇了摇头：“下一次我会带你，把你的残疾治好。等你好了之后，就不用继续留在这里了，你自由了。”

志成得到了于归洋的保证，用力地点了点头：“谢谢，可，可是我不想要自由。”

“嗯？”于归洋讶然，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鱼说自己不要自由的。

志成痴痴地望着于归洋：“我想留在海洋部落，等我好了，我也可以捕猎，我不会拖大家的后腿。”

像是怕于归洋不要他似的，他努力地推销自己，“我保证不再和以前一样，如果我再犯错误，你随时可以惩罚我，可是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你不觉得我对你很不好吗？”于归洋感到了一丝困惑。

志成摇摇头：“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鱼了。以前是我不对，我做错了事，理应受到惩罚，我不仅不会怪你，我还要感谢你，让我找到了生命的方向。”

于归洋对志成的话将信将疑。

实在是志成这家伙太油嘴滑舌了，这些话听着都不太像真的。为了博取他的信任，志成也算是很拼了。

不过，要是志成真的愿意改过自新，他不妨给他一个机会。

他哪里知道，志成这些话都是肺腑之言，没有一丁点的润色加工。

不过即便他知道，也不可能回应志成的感情。

或许还会从心理学的角度，为他进行心理辅导，好让他赶紧回归正常。

至于角落里的黑塔，见于归洋和池渊来了，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于归洋连个眼神的懒得施舍给他，

其实单凭黑塔的所作所为，于归洋把他交给张阳朔也未尝不可。但他并没有那么做，甚至根本就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因为他认为，即便黑塔做错了事，也罪不至死。而且黑塔是一条活生生的人鱼啊，他怎么可能把他和遗体等同，交给张阳朔处置？

简单安排好部落内部的事物，于归洋和池渊，带着加奥他们一同出发了。

原烈那家伙见云敛也走了，死皮赖脸地也要跟上。

云敛自然是不肯，为了照顾云敛的情绪，于归洋还告诫原烈：“不准跟着啊！”

原烈嘴上答应着，等到小队启程之后，又偷偷跟在后面。

气得云敛一直都板着个脸。

“云敛，那个叫原烈的人鱼，看起来很喜欢你啊。”水芳眼底含笑，阅历丰富的她一下子就看出了其中的猫腻。

云敛赧然：“您看错了。”

水芳呵呵一笑：“好吧好吧，就当是我看错了。不过云敛，有一句话我想告诉你。”

“您说。”

“不要因为旁的事情忽略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为了信念努力奋斗固然很好，但也要记得偶尔停下来，听一听心里的声音。”

心里的声音么？

云敛的神色稍有松动，旋即又恢复了之前坚毅的模样。

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那就是保护于归洋，保护海洋部落，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

一路上，加奥就像个问题宝宝一样，问东问西。

倒是给旅途增加了一点乐趣。

他对人类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尤其是当于归洋提到池渊很喜欢看电视的时候，他激动地表示：“我也要看！小人鱼，你不能只给池渊看电视，都不给我看电视！”

“电视需要电，在海里是不能看的，只能到陆地上看。”于归洋好笑道，“你喊也没用，我给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