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山长素来知道自己的弟子十分出色。但是当自己的弟子牵着太子殿下出现在他面前，从容跟他道：“这是弟子所寻伴侣。”之时，何老山长只觉自己气血翻涌，恨不得当场吐出一口血给他那位不孝弟子看看。

“你你你……个混账！”何老山长指着顾衡的手都在发抖。

明祁见状，微皱了眉。他走过去搀扶住了何老山长，看着顾衡的眼中难得有了一丝不赞同。

顾衡面上的微笑僵了一下。他沉默地看着明明身体康健、腿脚便利，当初为了追着他去相亲，能从山脚追到山顶来回数次都不带气喘的师傅此刻一副摇摇欲坠、被不孝弟子气得差点倒下的模样，忍不住头疼起来。

“您老当初可是说过，便是弟子分桃断袖，也得找个伴。如今找到了不正好吗？”顾衡给了明祁一个安抚的眼神，他无奈地走了过去，搀扶住何老山长的另一边扶着他缓缓坐下。

老夫让你找个伴，可没让你找到当朝太子身上！

何老山长刚坐下，又想跳起来追着顾衡打。

“是孤倾慕先生在先，还请山长莫要怪罪先生。”太子殿下面上沉稳淡定，藏在袖中的手指却不自觉地蜷缩了起来。

这是太子殿下第一次正正经经来应对长辈。他的母后早逝，他的父皇待他如仇敌。他没有任何对待亲近长辈的经验。

何老山长看着太子殿下微含歉意的模样，在看看顾衡笑盈盈从容自若的模样，只觉得自己的手非常非常的痒，就很想打人！

打顾衡这个混账玩意！他究竟是怎么把这个孩子骗到手的？！

何老山长是知道太子的。

他曾以文臣身份名扬天下，但最初，他其实是武将出身。

他曾与太子的外祖父交好。

后来，皇后身死，太子外族被皇帝以兵权问题为借口贬谪。他无法阻止，才愤而辞官，当了雨泽书院的院长。

虽是如此，他心里也记挂着这个孩子。当初还想着用朝中的人脉帮帮这孩子，结果后来才发现，根本就不用帮忙，他所谓的人脉早就成了这孩子的势力之一。

那时何老山长是又惊又叹，这般天纵之资，若他在朝中，合该是他的弟子。

如今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事情兜兜转转，太子没成了他的弟子，但成了他弟子的伴。

何老山长对着顾衡怒目而视。但明祁不着痕迹挡在了顾衡面前，“老山长？”

何老山长努力收敛起怒容，他对着明祁和蔼可亲、循循善诱道：“太子殿下，非是老夫不同意此事。”

“只是若此事传扬天下，文人的口伐笔诛你们可受得住？”天下最不缺的就是落井下石之人。越是高高在上的人，盯着对方犯错的人就越多。而一旦犯了错，这些人就会拼命把那点错误放大、再放大，直恨不得那点污迹化做泥泞把人拖下沼泽再也出不来。

顾衡一看出何老山长想说的话，他只是道，“师傅，这并非犯错。”

“再者，这天下也从来不是文人说了算的。”而是由老百姓与君主说了算的，但老百姓从来只关心衣食与生计。

“而且，让文人选择沉默的方式有很多的，师傅。”风轻云淡的话语里，藏着冷漠。

何老山长从来都是知道自己徒弟的性子的。他人老成精，没有对着顾衡劝说。只是接着对着明祁苦口婆心，“殿下，就算您不怕。可您也得考虑考虑老夫这不孝弟子啊！”

“你俩之事一旦暴露，您让衡小子如何自处？”

“让他敛却一身才华，入您那后宫如女子一般争宠吗？”

“可若依旧留在朝上，衡小子便是有何等的能力，也只能得个媚宠君上的佞臣之名！”

此番话着实掐住了太子殿下的命脉。

顾衡欲张口，何老山长的目光便瞪了过来。闭嘴！

明祁知晓，这番话语里，藏着何老山长一片拳拳爱弟子的心意。

他低首敛眉，郑重承诺道：“孤不会有后宫。”

“更不会让先生入后宫。”

“孤会让先生一展才华，绝不会让先生落得佞臣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