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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1 / 2)

作品:《三嫁咸鱼

“谢大人说得对。”恒亲王一副公平公正的口吻,“先帝那一脉,已无人可继承大统,总不能让谋反篡位的萧继续坐这个皇位。按照大瑜的祖宗规矩,那只能从宗室里过继了。”

林清羽道:“九王爷是忘了淮王么。”

“开什么玩笑!淮王心智不全,如同三岁小儿一般,如何能做一国国君?”

“至少,淮王不会自作聪明。而且,他未必没有治愈的可能。”林清羽话锋一转,道,“西北正在紧要关头,今日之事不可宣扬。诸位都是朝中栋梁,其中利害,应当比下官清楚。”

这日之后,初熹帝称病不朝,改天子朱批为内阁蓝批,由内阁主理朝政。另外,丞相崔敛言明致仕之意,皇帝准奏后,他带着一家人远远离开了京城。恒亲王也被谴回封地,非诏不得入京。

江南那批粮草乃林清羽和李潺耗尽心血筹得,本可以让西北大军支撑许久,如今只剩下两成。李潺已经十万火急地从北方调粮,却遭遇了大雪封路,原本七八日的路程,生生要拖到半月,也不知能不能赶得及。

铲除异己之后,本该是稍可松懈之时,林清羽心口却总是萦绕着一层难以言喻的恐惧,一连几天深夜梦魇。

梦中,他回到了南安侯府,站在蓝风阁的庭院中,撑着一把绛红色的伞,脚下是茫茫一片雪地。他看到了那把熟悉的轮椅,轮椅上身着红衣的陆晚丞垂着脑袋,安然沉睡。

他赤脚踩在雪地上,拖着嫁衣的裙摆,一步步走向陆晚丞,用伞挡住下落的雪花。

此时,陆晚丞赫然变成了顾扶洲的脸。他拼命地伸出手,伞跌在雪地里,却如何都够不到眼前人。

林清羽惊坐而起。守夜的欢瞳听见动静,忙掌了灯过来:“少爷?”

林清羽一阵恍惚,抬手摸了摸眼角,摸到了些许湿润。“外面……下雪了?”

“是啊,都快下一整夜了。”欢瞳忧心忡忡道,“少爷,您没事吧?”

林清羽缓缓垂下眼帘:“没事。”

他已有半月,未曾收到顾扶洲的家书。

相别一载,多少情深也只剩孤影徘徊,相见唯在梦魂之中。

可现在,他竟是连做梦都不敢了。

腊月过后,西北风雪更甚京城,所耗粮草日益增多,沈淮识拼死护下的两成粮草也只是杯水车薪。

为求军心稳定,顾扶洲瞒下了粮草被劫一事。除了他和沈淮识,只有武攸远和史沛知道军中粮草短缺的现状。那日,沈淮识以一敌百,带着两成粮草脱困,回到军中时已身负重伤,幸得胡吉妙手回春,才捡回了一条性命。顾扶洲本想送沈淮识去安全之地静养,却被沈淮识无情拒绝。

“林太医让我跟随将军左右,护将军周全。”

顾扶洲笑道:“你怎么那么听我夫人的话?你是不是喜欢他。”

沈淮识忙道:“我不是,我没有!将军乃国之栋梁,在下钦佩已久。就算没有林太医的叮嘱,我也愿为将军效力。”

见沈淮识慌得恨不得跳起来自证清白,顾扶洲将其按回床上:“开个玩笑,放轻松。不过,就算你喜欢他我也不介意。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了,但他……”

只喜欢我一个。

顾扶洲轻笑一声,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如你先去安全的地方养好身体,再回来不迟。”

沈淮识摇摇头:“我想留在西北养伤。”

“西北有什么好的。风刮起来像刀子,吹在脸上一日能老十岁。”

沈淮识沉默许久,道:“我去过许许多多的地方,身如浮萍,命如草芥。只有在西北,我觉得自己是真正活着的。看到一个个战死的兄弟,无辜枉死的百姓,我才发现过去种种静淳也好,萧也罢,不过都是过眼云烟,须臾之梦。”

突如其来的真心话时间让顾扶洲挑了挑眉。沈淮识在西北待了一年,从未提起过往之事,他也没有问起过。最让他意外的是,沈淮识竟能如此平静地提到萧的名字,便是他漂亮夫人在场,恐怕也会被惊讶到。

“既然你都提到萧了,我有一个问题,还挺想问你的。”

沈淮识道:“将军请问。”

顾扶洲问:“当日我夫人送你的假死药,你可用过?”

沈淮识微微一笑,但笑不语。

顾扶洲没有追问,只是感叹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你要留便留,我叫上攸远史沛,我们一起想想接下来怎么办。”说着,拍了拍沈淮识的肩膀,撩开营帐,走进风雪中。

沈淮识低头望着自己被顾扶洲拍过的肩膀。

和顾扶洲说话,是一件极其舒服的事情。他似乎有一种神奇的能力,能笑着把深陷泥沼的人拉回现世。就像那日,他身负重伤回来,武攸远和史沛得知粮草被劫,一个怒不可遏,扬言要单枪匹马闯入敌营把粮草抢回来,一个灰心失望,意志消沉。只有顾扶洲在良久的沉寂后,用他惯常的懒散语气说:“差不多得了,事情都发生了,再气有什么用。愤怒,只会让我们丧失理智。都别拉着一张脸了。这样,我给你们拉个奚琴,等你们冷静下来再谈正事。”

此世之中,也只有顾扶洲这样的人,能和林太医相知相许,共度一生。

第97章

粮草短缺一事虽然被隐瞒了下来,但将士们看到米饭变成了清粥,馒头小了一圈,晚上守夜发的取暖的柴火也不够用,心中难免会犯嘀咕。尤其是去年就待在西北的老兵,他们经历过一次断粮,饿着肚子上战场的惨痛历历在目。就算他们不怕死,也不想死得太憋屈,至少不能因为饭吃不饱使不出劲来,死在原来的手下败将手上。

史沛是几个将军之中和普通士兵关系最好的那个。有人问他粮草是不是又要不够了,他只能搬出事先准备的说辞:“大伙儿都放宽心。粮草一直是够的,只是这天越来越冷了,大将军担心会和去年一样,大雪封路,导致粮草运不进来,所以才想着未雨绸缪,现在省着点用。”

然而这套说辞用一次两次还行,说多了反而更让将士们怨声载道。

“既然粮草足够,为何不拿出来给弟兄们用?每天两顿清汤寡水的塞牙缝都嫌少,吃不饱怎么练家伙啊!”

“夜里还贼鸡儿冷,半个晚上守下来,俺脸上僵得和啥似的。”

“别说人了,再这么下去,马也要跑不动了。”

……

眼看军心日益涣散,武攸远坐不住了:“再这么对耗下去,就要把我们自己耗没了!古时打仗只带三日之粮,不够就打,打赢了就抢,打输了也比饿死好,我们的粮草可不只三日,为何不能打!”

营帐中烧着小小一盆柴火,能温暖的地方只能周遭一圈。顾扶洲在柴火旁坐了许久,手是暖起来了,身上的盔甲还是冷的和雪一样。他托腮看着摇曳的火焰,耳旁是武攸远和史沛这几日翻来覆去说了无数次的话。

史沛摇了摇头,不敢苟同:“小武将军,你也说那是古时了。雍凉这么大一座城池,若要攻陷,至少需要守城者十倍的兵力。”

“但史将军有没有想过,西夏被我们耗了这么久,情况肯定比我们更糟糕。这几个月,我军修工事,围点打援,可谓是万事俱备。再拖下去,日子一天天变冷,如果再和去年一样被大雪封了路,那我们岂不是也成一支孤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