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和永恒的这场常规赛,安排在下午三点。

怕路上堵，栗丛提前半个小时出门打车，抵达场馆附近的时候还不到两点。

他在周边商场随便找了家咖啡店,点单台前站着两三个人，他一边排队,一边给宋钦发了个定位。

服务生和面前的客人确认着他的要求，反复提醒咖啡做成无糖加双份意式浓缩会很苦。

客人被问得有点不耐烦，停下点头摇头的动作，语气生硬地开口道：“不加。”

站在后面专心刷手机的栗丛觉得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忍不住抬头看去。

排在他前面的男人个子高瘦，目测得有一米九,穿着一件款式酷炫的拼色外套和牛仔裤，双手插在兜里，帽檐压得很低,后脑勺翘起一小撮颜色偏浅的卷发,整张脸都被墨镜和口罩遮得严严实实。

“寒神？”为了避免引起其他客人的注意，栗丛用气音叫了他一声。

男人拿咖啡的手顿了顿,半转过头,手指勾着墨镜在鼻梁上下滑了一小段，露出一双有别于常人的深绿色瞳孔，和眼睛下方浅浅的青黑。

可能是刚醒没多久，他脸色不算太好,带着几分明显的起床气。

凌霄寒冲他点点头，指了指角落的空位,栗丛点好咖啡，跟着他走过去坐下。

凌宵寒掀起一点口罩，喝了口咖啡,低头摆弄了几下手机，不一会儿，一道毫无起伏的机械女声从听筒里传出：“来看比赛？”

栗丛知道他嗓子的问题，没有表露出惊讶：“对，朋友正好弄到了两张VIP票。”

凌宵寒一双眼睛好似两泓宁静的深潭，能看进人的心底，手机里的语音APP不带感情地播报道：“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洪翊。”

栗丛笑得很乖：“我是羽神的路人粉。”

凌宵寒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打字道：“洪翊一直很想再见你一次。”

见我干什么，线下约架吗……栗丛沉默了几秒，咬着吸管“哦”了一声：“正好，他还没把保温杯还我。”

凌宵寒险些被咖啡呛住，咳了几声，想起那个已经被洪翊洗刷干净供在床头的保温杯，头疼地摆摆手：“等比赛结束，你跟我们回基地拿吧。”

两个人没聊几句，凌宵寒的电话便火急火燎地响了起来。

一下车队里就丢了个选手，山海战队经理陈兴急得要疯，愤怒的声音穿透听筒：“你在哪？！”

“咖啡店。”凌宵寒侧过头，声音压得很低，眼皮懒散地垂着，“太困了，怕比赛睡着。”

“祖宗，你要喝咖啡，跟助理讲一声就好了啊！赶紧回来，我让人去门口接你！”陈兴骂了句脏话，一颗吊起的心总算缓缓落回了原位，数落他，“你也不怕被人看见，永恒那群喷子本来就擅长搞人心态，要是被他们知道，还不把节奏带得飞起！”

凌宵寒表情平静地听他说完，淡淡回道：“赢就可以了。”

陈兴一时语塞。

挂断电话后，他和栗丛打了个招呼，起身走出咖啡店，中途和一名东张西望的女生擦了下肩。

凌宵寒扫了一眼，没怎么细看，丢下句“抱歉”，便匆匆朝场馆的方向走去。

栗丛在心里算了下时间，估计宋钦也该到了，一边抬头张望，一边拿起手机，准备给他打个电话。

他的目光忽然停住，缓缓回移。

咖啡店门口，站着一名长相和打扮都十分惹眼的女生，她穿着单薄的黑色水手服和长袜，腰腿比例优越，紫灰打卷的原宿风双马尾垂在颈侧，眼角的亮片和水钻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钦少？”栗丛迟疑地朝女生招了招手。

宋钦揉了两下被撞得发疼的肩膀，抬起头。

他上次见栗丛还是在路天磊的婚礼现场，但因为经常在微信上聊天的缘故，也没太多陌生感，走到他面前，笑道：“嗯，是我。等很久了吗？”

他声线低柔，身上还飘来一股很甜的香水味。

不愧是美妆区up主，讲究，栗丛感叹了一句，问他：“喝什么？”

宋钦喝咖啡会睡不着觉，要了一杯果味酸奶，坐下后忍不住频频转头朝外看去，喃喃道：“我感觉我刚刚好像看到寒神了……

正在下单的栗丛手指微顿，面不改色地说：“你看错了吧，这种时候寒神肯定在场馆里专注备赛，怎么可能出来乱晃……去冰半糖可以吗？”

“可以。”宋钦一想也是，接受了这个说法，“栗宝你现在是不是也开始关注电竞了，我记得你之前还在微博上帮羽神说过话的，你粉他？”

栗丛瞅了他一眼：“没事，你该骂骂，我理智粉。”

宋钦顿时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

临近三点，栗丛和宋钦检票进场，他们的位置离舞台很近，栗丛坐下的时候看了一眼，在周围几排的座椅上看到了不少眼熟的面孔。

有些是别队的选手，有些是比较知名的主播。

宋钦突然歪过身体，拍了拍他的手臂，发出吃瓜群众的赞叹声：“我靠，栗宝你看你后面，是u君，旁边那个女的好像是魔方一个蛮有名的土豪粉，我在爆料贴里看到过……他是真不怕被拍啊，牛逼。”

栗丛回头飞快地看了一眼。

斜后方，一个平头正脸的男人正低头和身边的女孩小声说话，手搭在后者的椅背上，姿态亲密。

他身上那件格纹风衣，是某个奢侈品牌当季主打的新品，售价在五位数以上。

栗丛之前没怎么关注过其他区，但up主的圈子就这么大，他多少也听说过这一位。

在时京转行做主播之前，u君勉强能算是游戏区的一哥，因为长得还行，操作也不错，吸引了很多愿意给他花钱的女粉。

他靠着打暗夜征途走红，一开始玩的职业是精灵弓手，之前还艹过一段时间“小鲸神”的人设，但时京的粉丝战斗力太强，二话不说就爆破了直播间，搞得到现在他都不敢再提起。

十五分钟后，比赛正式开始。

个人赛第一局，山海上的是洪翊，永恒派出的则是一名叫做hellmess的外援选手。

宋钦紧张地盯着眼前的大屏幕，把口红咬掉了都浑然未觉，歪斜身体，小声和栗丛交流：“我感觉羽神今天的状态看起来还行，能赢吧？”

栗丛没说话，专注地盯着特写镜头里的洪翊。

他低头调试着外设，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但微抿的嘴唇还是泄露了少许情绪。

“不行，我感觉我有点想吐……hellmess今年状态好得飞起，一场都没输过，山海是不是打算战术性放弃这一分了？”宋钦皱着眉，拿出手机刷了下微博和贴吧。

果不其然，首页充斥着洪翊和hellmess的粉黑大战，乱得几乎不能看。

随着准备工作结束，两位选手的账号角色出现在游戏界面里。

他们随机到了一张雪原地图。

洪翊玩的是刺客职业影舞者，这种遮蔽性较弱，场景相对简单的环境对他来有着很明显的劣势。

他表情沉静，抬手按下技能键，影舞者加速潜行，紫色围巾在屏幕上划出一道弧线，纤细的身影瞬间消失在茫茫雪原上。

而另一头，手提重盾和战锤的惩戒骑士也迈开大步在雪地中穿行。

解说的声音响起：“我们可以看到，影舞者和惩戒骑士正在飞快接近彼此……hellmess这位选手的打法一直很凶，我记得他今年常规赛的战绩是全胜吧？”

另外一位解说点了点头：“是的，如果你关注过他排位赛和竞技场的成绩，就会发现胜率也非常亮眼，hellmess目前在世界总榜的排名已经提升到了十三位。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羽神今天的打法好像也发生了一点变化，往常他应该会更谨慎，先做一波试探。”

说话间，hellmess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屏幕上奔跑的惩戒骑士停下脚步，盾牌高举，砸落在地，地面在这一击之下顿时开裂，雪层下陷，一道暗紫色，有如雾气凝聚般的身影骤然跌出。

洪翊反应迅疾，影舞者在半空中完成一个闪现，及时躲开挥来的战锤。

下一秒，她再次进入潜行状态。

之后的十几分钟里，Hellmess和洪翊沉着地进行了几次对换，彼此的血条都有损耗，相比较而言，刺客系的影舞者远比半肉的惩戒骑士要脆得多，血量也更加逼近危险值。

在看出洪翊状态还算不错后，宋钦焦虑的情绪逐渐平复，正想给栗丛分析一下局势，就听见u君在后面响亮地嗤笑一声：“洪翊这打的都是什么东西，要我说，他当初就该跟时京一起退役，努力抱抱人家大腿，现在说不定也是知名主播了。”

放你妈狗屁，宋钦在心里骂道，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看到身旁一直安静观看比赛的栗丛幅度很大地转了下身体，那一瞬间的表情让他怀疑自己要是不拦着点，栗丛能立刻冲过去徒手把u君的头拧下来。

他下意识拉住栗丛，苦口婆心地劝道：“别冲动，他就是酸。像这种嘴强王者，连羽神的小手指头都够不上！”

男生垂着眼睛，轻声说：“嗯，我没事。”

宋钦不放心地看了他好几眼，准备回去就把自己发在小号里吐槽洪翊拖后腿的微博删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