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八点,栗丛就因为喉咙痛疼醒了。

他咳了几声，靠坐起来用耳温枪测了下温度。

37度2，低烧没退。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保温杯,里面的水已经半温，应该是时京昨晚离开时放的。

栗丛揉了揉酸涩的眼皮,拿起杯子，只喝了半口润了润干得受不了的嘴唇就又放下。

扁桃体发炎,吞咽起来实在是太疼了。

他睡前吃过退烧药,出了一晚上的汗，衣服黏在身上的感觉实在不大舒服，刚打算去浴室里简单擦洗一番,时京就推门走了进来。

男人打了个呵欠,眼睛底下还带着明显的青黑,不等栗丛做出反应,就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可能是因为刚洗漱完，时京的手指有点凉，贴着异常舒服。

“换衣服，去医院。”

“不……”一开口，栗丛都被自己嘶哑难听的声音吓了一跳，费劲地咽了口口水，还想再努力一下，“不去——”

时京索性伸出手，把男生的嘴唇捏成了扁扁的鸭子嘴：“病人在我这里，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

到医院后，栗丛做了检查，是换季造成的伤风感冒,虽然症状不算非常严重，但保险起见，还是得先挂半天盐水把温度降下去。

他裹着时京的大衣缩在急诊室的塑料椅子上，衣摆长得拖地，活像个偷穿家长衣服的小学生。

今天是工作日，公立医院的急诊室里乌泱泱一片都是人，乱得简直像个小型菜市场，有大声呼喊医生护士的，有吵架的，有开着公放刷短视频的。

栗丛每隔十几秒钟看一次门口，没过多久，时京拎着一大塑料袋东西走进来，在他身旁坐下的同时，一股水汽扑面而来。

栗丛盯着他略微湿润的额发，小声问：“外面……下雨了吗？”

“小雨。没淋到。”时京拉下口罩，呼出口气，弯腰从袋子里拿出打包盒递给他，“饿不饿？不饿也将就吃点，中午不一定能赶得及回去。”

栗丛接到手里，是一份菜粥，他嘴里寡淡，也没什么胃口，吃了大半盒后就不肯再动。

时京没有勉强他吃完，把打包盒扔进垃圾桶里，低声问道：“睡一会儿？”

栗丛点点头，合拢大衣领口，小半张脸都埋进去，就着那一丝残留的冷香余韵，困意渐渐上涌。

昏昏欲睡之际，身边冷不防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哭闹声。

栗丛吓了一跳，眼神迷蒙地朝左手边看去。

相邻的两张椅子上坐着一对年轻夫妻，妻子一边打吊瓶一边手忙脚乱地哄着怀里的小孩，丈夫则戴着耳机，低头专注地打着手游，不时骂两声队友，完全沉浸其中。

年轻女人怎么都哄不好哭闹不休的儿子，很快也跟着红了眼眶，伸手推了推旁边的男人，却被一下挥开。

“忙着呢，等会儿再说。“

看到她针管里倒涌的血色，栗丛当即想要喊护士，时京按了下他的肩膀，起身“哐”地一脚踹在那男人的椅子脚上。

“靠！他妈谁啊！”男人手一抖，屏幕上的角色出现了一个明显的走位失误，被对面趁机收割掉人头，气地一把摘下耳机。

时京垂头俯视着他，口罩拉到鼻梁中间，一双眼睛冷得厉害：“看不到那边写的什么？”

他个子高，给人的压迫感也重，让本来还想理论理论的男人一下怂了，转头看了一眼墙上贴着的“请勿大声喧哗”的标牌，没敢吭声。

注意到这边情况的护士怕他俩打起来，脚步匆匆地走过来，等看清楚情况后，忍不住说道：“你们家属怎么回事，病人都回血了没看到吗？赶紧把孩子抱走，这针得重扎。”

年轻女人伸手任由护士摆弄，低着头，也不知冲谁细若蚊蝇地说了句“谢谢”。时京脚步没停，回到位置上坐下。

孩子换到爸爸手里，哭声变小了一点。

栗丛那点稀薄的睡意散了个干净，索性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失去视觉时，他对周围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

耳朵里甚至能听到外面走廊上断续传来的哭声，堵塞不通的鼻尖仿佛也嗅闻到了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味。

这让他有种莫名的烦躁。

耳垂忽然被人碰了碰，“睡不着？”时京问。

栗丛睁开眼睛看向他，轻声回答：“一点点。”

男人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无线耳机放到他手心，另一只则塞进自己耳朵里，打开音乐软件：“听歌吗？”

“……我想听相声，可以吗？”栗丛垂着眼睛沉默了几秒，报出一个魔方视频号。

时京手机里就有魔方app，输入视频号一搜，搜索界面中跳出一个春晚相声锦集，里面大部分是十几年前的经典作品，不论是服道化还是内容，看上去都极具年代感。

本着“病人最大”的原则陪着看了几分钟，时京口罩下的嘴角也忍不住扬了起来，甚至开始嫌弃画质不够清晰。

一连看了四五个相声，时京笑得腮帮子都有点酸，肩膀上却忽然一重，他侧头看了一眼，栗丛闭着眼睛靠在他身上，睫毛垂落，睡得像个无忧无虑的小王子。

因为感冒，他呼吸有点重，喉咙里发出像猫一样低低的咕噜声。

抬头看了眼吊瓶里剩余液体的量，时京关掉相声，歪着身子，一手撑着他，一手刷着网页。

一条微信突然弹了出来。

[Tree加载中：袁雪明这赛季表现得不错啊。]

[Tree加载中：[雪神十大精彩镜头剪辑链接]]

[Tree加载中：作为被拍死的前浪，你有什么话想说？]

[JING_：。]

给他发消息的是血澜前队长，白桦。

这货是比较少见的在退役后完全脱离电竞相关行业的职业选手，靠着攒下的存款回老家开了一个连锁火锅店，据说生意不错。

春季赛赛事已经临近尾声，新海目前排在积分榜第五，只要后续状态不出现大的浮动，参加季后赛应该不成问题。

不过战队成绩好，不代表个人成绩也好，譬如张松年，一整个赛季都像喝了假酒，水平忽高忽低，网上已经有不少粉丝涌到新海官博下面要求更换首发选手。

[Tree加载中：打字太累了，语个音？]

时京眼疾手快地挂断语音邀请，转头看了一眼，见栗丛没有被耳机里的声响吵醒，才低头打字。

[Tree加载中：？]

[JING_：在医院，不方便。]

[Tree加载中：怎么突然去医院，你手伤又发作了？]

[JING_：陪家里小朋友来。]

[Tree加载中：什么小朋友，你弟回国了？]

[Tree加载中：不对啊，这仨字我听着怎么怪耳熟的……等等，卧槽，是不是你在微博官宣过，还上过热搜那个？兄弟，有情况？？？]

[JING_：你现在也这么八卦？]

看出时京不愿意多说，那头很快善解人意地发来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