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哥,你先跟着我进来，至于黎遥……”

在挂了电话的下一秒，黎遥当机立断打了车,但等她拉着周知砚，两人一起坐上后座之后,小姑娘在目的地的问题上却卡了壳。

她张了张嘴，那边的周知砚却已经清晰而冷静地说明了地址。

那是周家老宅的地址,黎遥曾在那里度过了半个暑假。

她抿了抿唇，随着车辆慢慢启动,借着昏暗的夜色,她看向了一旁的周知砚。

对方神色极为冷静，但是黎遥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现下，她是完全的局外人，不论是怎么样的安慰,在这时候都会显得有些苍白。

倒是她的目光引起了周知砚的注意,对方转头看向了黎遥,两人的视线交融了几秒,青年主动道：

“我没事。”

黎遥张了张嘴,转而深深吸了口气后，这才侧开了视线。

半个多小时的路程上，两人什么话都没说。

周家的祖宅位于城郊的富人区,在周家企业已经全面宣布破产的现况下，黎遥倒是不知道周书诚是用了什么方法保下了这片颇有价值的祖宅来。

出租车停在门口,而周书诚已经等在那里了。

黎遥和他的上次见面还是在半个月之前，而这次一见，对方的神色疲倦，鬓角上甚至多出了几根白发,整个人看上去苍老了不少。

他看了看黎遥又看了看周知砚，便继续道：“你先跟着我，我爸爸可能有单独的事情想和我哥谈。”

黎遥抿了抿唇，事关重大，她自然知道自己这时候不应该有任何异议，便快速点头应允，那边的周知砚却突然开口道：

“他有什么事情值得和我单独谈？”

周书诚愣了一下，气急：“这种时候了你还想要耍什么脾气？”

黎遥看向另一边的周知砚，对方的神色依旧冷静：

“我不是在耍脾气，我只是疑惑，他这么多年都没有找我谈一下本就应该谈的东西，现在再谈，有什么意义吗？”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家门口，周知砚的声音依旧平静得像是一条不起波澜的心电图，另一边的周书诚却已经要渐渐压不住自己的声音：

“我告诉你周书诚，这些年爸爸一直对你心有愧疚，我之前就和黎遥说过他一直想见你，但他就是不敢！但是就算是做错了事情，这么多年了，该还的也都还清了？”

黎遥身体一僵，她下意识地皱着眉看向另一边的周书诚。

对方的眼神狠毒，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以为这么多年来你的学费是谁付的钱，深造的费用又是谁付的钱，怎么，你赖在我家吃白饭那么多年，当□□还要立牌坊，做戏给谁看？”

黎遥看着对方，脑子一片空白，她不由自主地挡在周书诚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周书诚，你把你的嘴巴擦擦干净再过来做人，我他妈告诉你你今天……”

“黎遥。”

她身后的周知砚突然开了口，黎遥硬生生压住了自己准备火力全开的样子，甚至迁怒一般地转头，生气地看向那边的周知砚，用眼神询问着他是在做什么。

“周书诚。”

周知砚的手轻轻地搭在了黎遥的肩膀上，声音依旧是平调的，没有任何起伏：

“也许你忘记了，你小时候特别喜欢粘着我，我会带你去玩，我会给你读故事书，父母很忙，为了安全起见，他们请的阿姨也一直在变动，所以，在你的童年，我是陪伴你最多的那个人。”

周书诚一动不动，周知砚在那边继续道：

“但等你长大了之后，你好像就没那么喜欢我了，只是偶尔会很欣喜地告诉我，你同学都知道我，他们说我很厉害，说很羡慕你是我的弟弟。

但是慢慢地，你开始不愿意和我一起上下学，也不喜欢老师把我和你的名字说到一起，而在你知道我和你同父异母之后，这样的负面情绪更多了，你甚至不愿意再叫我哥哥，躲着我，我一周都在家，也不能见你几次。”

周知砚停了一下：

“我也知道，你在我高考填志愿的那天，偷偷进过我的房间，翻了我的志愿书，确定我的志愿是往艺术方向走——

你看，我就算从小都在学画画，甚至半个高三都去美术集训，你都不信任我，我有时候会想，你和你朋友会怎么说我？会说我在觊觎周家的财产，学美术装样子，实际上还是要去学金融吗？”

周知砚的声音依旧是平静的，但是黎遥却观察到周书诚的嘴唇开始颤抖起来，而前者还在继续说话：

“我本来觉得不论怎样，至少你不会这样想我，毕竟我总是觉得，人类的感情是双向的，就像我，不论你相不相信，在我知道我们同父异母之前和之后，我都一直把你当弟弟。”

周书诚的脸已经开始抽搐，而同时，周知砚终于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他面无表情的脸颊上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缝。

周知砚看上去有些疲倦，他很慢很慢地摇了摇头：

“但我今天才知道我错了，我和你朝夕相处了十多年，我看着你长大，你第一次站起来是我扶着你的，你第一天上学是我带着你进班级，我参与了你很多很多的第一次……但是你甚至，不把我当家人。”

他动了起来，顺势轻轻扣住了黎遥的手腕，却没有要往房间里走的样子，而是想要朝着反方向离开。

周书诚的反应迟钝，黎遥跟着周知砚往前走的时候，他才哑着声开口：

“……你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