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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1 / 2)

作品:《权宦为我点朱砂

扶欢做了好几夜的噩梦,她没有真正见到西六所那些嫔妃身后的模样,可是脑中却自行给她补全了画面,一条条白绫裹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是彻夜不能安眠的画面。

第二日扶欢就烧了起来,额头上滚烫的一片,连带着脸上都显得嫣红。她没有声张,只叫晴晚去太医院要了治风寒的草药过来,煎了一碗喝下。父皇还在停灵,她这时候病了不像话。

英华殿还是一样,梵音阵阵,里头白幔染上了点点黄灰色的痕迹,是香灰还是焚纸的残留,已然分辨不清。晴晚忧心她,发着热,再在英华殿里跪上一天,只怕第二日就要倒下。

扶欢自己却觉得没什么,只是额头发热,并不觉得难受。

今日殿里除了站班的宫女太监,还有诵经的和尚,守在灵前的也只有扶欢。燕重殷守了一夜,已去偏殿休息,本来应该还有三皇兄,只是父皇在时圈禁了他,去了之后,轮到燕重殷即将即位,也没有放这位皇兄出来。

甚至连灵前祭拜也不肯让他来上一趟。

宫女捧来了一卷金刚经,扶欢接过,垂眸诵读。她的父皇在箦床上,用白绸裹着,扶欢看不清面貌,只能看到箦床上臃肿地隆起。待大敛过后,就要进到帝陵里,从此是真正的阴阳两隔。

手上的经卷湿润了一块,扶欢拿帕子抹了抹眼,再次低声颂念起来。只是在一卷颂完之后,有了一点空当,想起了昨日的那些妃嫔。她们不比皇帝,孤身在宫里,便是殉葬后也是没有人能在她们的灵前诵经。

按理说她本来不该同情,甚至那些嫔妃殉葬,她应该感到高兴。为父皇殉葬,陪葬帝陵,是终身的荣耀,她也不必担心父皇在地下孤独,有那么多人伺候父皇,便是到了地下,也是舒适的。

父皇尊贵了一生,死后的尊荣不能没有。

可是扶欢却缺失了那块情绪,甚至觉得难过。

人死灯灭,何必为了一人要结束那么多条人命,即便那人是她的父皇。可是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不孝到了极点。

扶欢闭了闭眼,将一卷经书翻过。

或许,她会那么的不平,那么的难受,是想到了自己。

虽说是公主,但是她同那些嫔妃实质上又有什么不同呢,身上的荣辱都系于帝王家。今日受胁迫的是他们,那么明日受胁迫的会不会是自己?

梵音在耳边流水般淌过,日头渐渐偏低,连英华殿内飘散的白纸都沾染上昏黄的色泽。扶欢摸了摸额头,还是有点热,但与早起时相差不多,想是这病症不会坏下去,应该会慢慢好起来。

守灵极耗力气,国丧期间不能食荤腥,膳食都素淡的很,若是身子不康健的人,这么一场结结实实地守下来,只怕身子会出大状况。但是这宫中谁会叫这些主子倒下来,规矩死板,人却不能死板。

晴晚一方帕子里包着糕点,都是御膳房精心做出来的小食,她悄悄递到扶欢眼下,小声道:“殿下用点吧,日头才偏下,还有好长一段时候。”

扶欢摇了摇头,道:“收起来吧,我没有胃口。”

她属实没有胃口,这一日跪下来,虽然累点,但也不是不能撑住。况且这一遭,是为人子女的最后一点孝心了。

扶欢不动,晴晚没有办法,只能把那一帕子糕点收起来。

诵经的时候,时间流淌得不知不觉,扶欢再翻过一卷,英华殿里已经燃起了蜡烛。白色的蜡烛,个个都有小臂那么粗细,一气地点亮了,照得整座殿堂如白昼一般,一时竟也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也许只有越来越重的寒气才能让人感知到时间吧。

英华殿的诵经声不绝,殿里的和尚哪敢怠慢,一日一日诵经下来,盼佑大行皇帝前路平坦。有一片素白的衣角在她身侧行过,扶欢以为是她的五皇兄,可那人对她躬身行礼,用一把清嘉的嗓子唤她殿下。

慕卿的声音不重,但在这绵绵的梵音中,却能让她听得清晰。

“时辰到了,臣来送殿下去歇息。”

扶欢看了看这英华殿,往日那么空旷的宫殿,进来了那许多的宫人,还有诵经的和尚,倒也觉得有几分拥挤了。

她点点头,慕卿亲自扶着扶欢起来。跪久了,不能猛地一下站起来,那样会头晕目眩,反倒会一头栽倒下去。慕卿轻声让她慢点,扶欢也是缓缓地起来,可是即便这样了,起来是眼前几乎是一片全然的黑,仿佛在下一刻,她就要晕厥过去。

慕卿见到她脸色不对,身子还轻微地晃了两下,他原先托着扶欢的手臂力道实了几分。几层锦绣下,那一截手臂却是伶仃的细弱。他的眼睫压下来,里头沉敛了一片浓黑。

“殿下?”扶欢听到慕卿的声音,那声音如果不加上感情,是单寒的质地,此刻却染上了几分忧心。

她闭了闭眼,又睁开,仿佛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异样,垂眼道:“走吧。”

此时的宫灯也是素色的,白得透明,没有一点花纹在,前头的小太监拿着这宫灯,明明的亮光映照在这夜色下。慕卿扶着她,静默无声地走在这甬道里。他靛青色的琵琶袖在素服下,仿佛将这素色的衣袖也衬得颜色更深重了点,可是他的手,却还是一样的色泽,甚至比身上的素服更白。

扶欢想,好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过慕卿,他这样扶着自己走路,竟也感觉到了陌生。

确实是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好几年前,齐王就要了慕卿过去,她的毓秀宫就再也不是慕卿做掌事太监了,后来慕卿入了司礼监,她和慕卿才偶有见面,但仔细数来,也不过寥寥几次,一只手就能数得尽了。

这般想法在脑中盘桓了一会,就散去了。

英华殿离扶欢的毓秀宫不远,只是几步路的功夫,扶欢就见到毓秀宫的门楣。她收回手,颔首叫了慕卿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