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野外

兰渊咬了咬唇,好不容易才把心疼的眼泪给憋回去。

她今天已经掉了太多的眼泪，哭得眼睛都疼了，她不想再流泪了。

完颜琮听兰渊说话时含着软软的哭腔,就又抬眸看了她一眼。

见她眼中含泪,眉头轻蹙地望着自己,完颜琮的心顿时柔软得一塌糊涂,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十分熨帖，根本感觉不到一点伤痛：“别担心,我没事的。过去在战场上的时候，我受伤比这重的时候多了。若不是阿木泰在银针上下了毒,我刚才也不至于会倒下。”

兰渊听出他这么说除了安慰自己的目的之外似乎还在暗暗地向她夸耀自己的战斗力和生命力,兰渊觉得有点好笑,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同他说：“好,我知道汗王您最英勇、最厉害了，谁都不是您的对手。”

“那倒也不是。”完颜琮用头在兰渊的肩膀上蹭了蹭，轻声说道：“你就能轻易地把我制服。”

兰渊不料他会突然这般自然地说出这样的情话来,不禁有几分害羞。

她低头浅笑了下，说了声“是吗”。

没等完颜琮应答，兰渊又问：“您感觉好些了吗，要不要再喝点水？”

“好些了，”完颜琮坐直身子对她说：“我先不喝了,再缓一会儿，等这水凉一些了,我们便装上水离开这里。”

兰渊正想问他呢：“汗王知道离开这里的方法吗？您不知道这林子有多邪门,您来之前阿木泰他们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我们进来时的那个入口……”

完颜琮见兰渊这么问，就知道她并不清楚禁林的秘密。

想来也是，这个秘密承载着孟溪与北越的未来,对和勒博来说至关重要，他不把这样的机密要事告诉别人并不奇怪。

即使兰渊是和勒博的亲生女儿，兰渊也没必要一定要知道。

事关重大，即使知道这附近并没有活人，完颜琮还是谨慎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告诉她说：“找入口是没有用的，想要走出这片密林，就必须继续向前。”

“不能原路返回吗？”兰渊愁眉苦脸道：“我记得我们进来之后明明没走多远，可突然就像是与世隔绝了一样……”

“这就是这片密林的独特之处。”完颜琮朝她一笑，“相信我。”

兰渊见他如此笃定，不由猜测道：“汗王来过这里？”

完颜琮微微摇头：“没有，但我确实听你父汗说起过这片禁林。”

兰渊见他心中有数，这才多少放下心来。

完颜琮向来稳重，不会在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上开玩笑，兰渊自然是相信他的。

两人又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完颜琮勉强站了起来，去搜集那些塔达兵和北越兵随身携带的可用之物。

兰渊负责装水和将他带回来的东西打包整理好。

头一回没有下人帮忙，两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倒有点像是回到了原始社会。

奇异的是，向来养尊处优的两人都觉得这样的感觉并不算坏，甚至还挺新奇。

林中不知岁月长，兰渊看不见日头，判断不出时间，不过估摸着等他们忙完这一切之后，已经到了她平日里就寝的时间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白日里昏睡了好几个时辰，还是因为在生存危机面前瞌睡不值一提，兰渊现在并不觉得有多困，就是整个人都非常疲倦。

装好“行李”之后，兰渊就和完颜琮一起前行，想着赶紧找个安全些的场所歇息了。

虽说今日兰渊已经见过了不少死人，但她可没有那么强大的心理素质能够在一堆尸体附近入睡。

不想兰渊才走出几步，完颜琮忽然叫住她说：“那把匕首……你不带走吗？”

兰渊身形一顿，摇了摇头。

她没有回头，而是边往前走边向完颜琮解释：“那把匕首是我当年答应嫁去塔达和亲之后父汗送给我的嫁妆之一。虽说后来我并没有真的嫁给阿木泰，但父汗也没有将那些东西收回。”

兰渊说着勾了一下唇角，看似在笑，语气之中却含有一丝怅然：“无论是我还是父汗都没有想过，阿木泰这个曾经称霸草原的塔达王会死于这一枚小小的匕首之下。”

完颜琮知道兰渊此前从没有动手伤过人，刚才情急之下为了救他才捅了阿木泰一刀已经是她的极限了，若是再叫她带着那把匕首在身上或许会给兰渊心里留下什么阴影，那自然不是完颜琮所希望的。

他点了下头，没再多说什么。反正他已经拿到了足够的武器，足以在和勒博派人赶来之前保护好兰渊了。

不得不说完颜琮当真体力惊人，即使解毒才没多久、身上多处负伤，他还是能背着一个并不算轻的行囊负重前行。

因为估摸着和勒博至少也要好几日才能派人赶到这里，他们收拾了两个包裹出来、带上各种可能会用上的东西以防万一。

兰渊虽然很累，但她毕竟没有受什么伤，原本是想两个都背着的。

可完颜琮不让，非要和她抢。

兰渊怕拉扯间会撕裂他的伤口，没有办法，这才勉强分给了完颜琮一个。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兰渊见完颜琮看起来似乎并不吃力，这才暂且放下心来。

走着走着兰渊就发现，不仅是入口处十分狭小、连马匹都无法通过，林中似乎就只有刚才他们打斗的那一块地方还算空旷。

一开始他们两个还能并肩而行，可越往前走林子就越密，几乎仅容一人通过。

不仅如此，这些树木还生得奇形怪状，分布非常不规则，路变得越来越不好走。

完颜琮见兰渊走得吃力，就让她到自己身后去，他拉着兰渊的手走在前面探路。

兰渊看着眼前男人高大的背影，心里感到踏实的同时又禁不住有点担心。

完颜琮毕竟是个凡人，又不是金刚不坏之身，他这样能撑得住吗？

兰渊觉得完颜琮现在应该多休息一下，她怕他逞强，就故意说自己累了，最好能尽快找个地方安置下来。

完颜琮对她向来百依百顺，没过多久就选在了一棵树干粗壮平整的大树下面落脚，还细心地将附近的荆棘枝杈悉数斩断，方便兰渊坐下。

兰渊念着他是受伤之人，就想着自己尽可能多做点事情。

又喂完颜琮喝了点水后，兰渊麻利地打扫好他们要坐下休息的地方，从行囊中翻找出一些食物。

借着一点温暖的烛光，完颜琮看着她忙忙碌碌的样子，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情。

见兰渊的发髻已经有些散乱，一缕半长不短的头发垂了下来、似乎有些碍她的事，完颜琮便伸出手，动作轻柔地帮她把那缕头发别到耳后。

兰渊下意识地转眸，朝他感激地一笑。

“汗王，这些食物来源不明，还是我先吃下，给您试一下毒吧？”

他们两人几乎都是大半日没有进食了，这会儿终于能够踏实坐下来吃点东西，兰渊又有点担心食物的安全问题。

“哪能让你给我试毒呢？”完颜琮揪了一点儿兰渊手中的饼，率先放入口中，“要试毒也是我来给你试。”

兰渊知道作为一个女人来说，能有一个男人愿意这样对她自己应该很是感动才是，可他们不是一般的红尘男女，尤其完颜琮，他身上还有太多的重担，兰渊不得不提醒他说：“您这样可真是有些任性了。我知道您对我好，可您别忘了，您是整个北越的汗王，不是我一个人的丈夫。万一您当真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您是要将北越交给身体羸弱的大公子，还是尚且年幼的三公子呢？”

完颜琮摇头道：“兰儿，你放心吧。我知道沣儿和溙儿难堪重任，离开北越之前已经秘密立下遗诏——若我骤然离世，就让六弟来继承汗位。”

“遗、遗诏？！”兰渊十分意外地说：“您、您早就知道我们这回北上会遭到阿木泰的伏击吗？”

完颜琮摇头道：“阿木泰处心积虑地潜入孟溪，连你父汗都不知情，我又怎么可能知晓？只是我遭遇刺杀的次数多了，为了以防万一，这才提前立下遗诏罢了。”

见兰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完颜琮故意搂着她说：“兰儿你放心，老六并不知晓此事。他是我最好的兄弟，对我忠心耿耿，对王位也从没有过图谋。回头等你为我生下儿子之后，我就废了那道遗诏……”

兰渊娇嗔道：“您说什么呢，我才没有想这些呢。”

“那你在担心什么？”完颜琮情不自禁地在兰渊脸上轻轻一吻，“告诉我，兰儿。”

不等兰渊回答，完颜琮便想出了一个可能：“是韦氏的那些话吗？”

“是，但也不全是。”不得不说完颜琮的思路非常正确，兰渊与他共同经历过生死之后，对完颜琮的信任果然比从前更深。

她逐渐地向他打开了心扉，敢于告诉他更多自己的心里话：“其实先前汗王提醒我小心宝芝和明安姐姐的时候我就在想，她们当初煞费苦心地让我嫁来北越、想让我为汗王诞育子嗣，真的只是为了孟溪部着想那么简单吗？她们毕竟都是有血有肉的人，看到汗王对我这样好，就不会产生一丝不悦吗？说句实话，我不光是怕我未来的孩子会在宫廷斗争当中死于非命，也怕我自己会折在我们自己人的手上。”

认真地听完兰渊心中的顾虑之后，完颜琮没有一味地宽慰她不要多想，而是点点头赞同地说：“你的担忧不无道理。你能听进去我的话、对她们多一些警惕，这不失为一件好事。不过兰儿你放心，我会拼尽全力保护好你和我们未来的孩子。”完颜琮十分坚定地说道：“就算我死了，也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们！”

兰渊忙道：“别说这样的话，怪不吉利的。”

书中的完颜琮最后可不就是英年早逝了吗……

虽说不是为了她，但也是壮志未酬，死在了成功“前一夜的黎明”。

原先兰渊只把他当成书里的一个角色，一个可以帮她达成目的的工具人而已，都没想过如何扭转完颜琮悲惨的结局。

可现在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兰渊知道自己早就已经无法坐视不管，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男人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