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细冲过去,关切问道：“青松怎么了？”

沈母一脸为难，“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她一脸懵。

沈青松赶紧控制出场面：“妈，顾细,你妈听我说……”

两个女人一起往过来，眼神都带着“你最好有话说”的意思，意思不言而喻。

顾细有预感,沈青松绝对备着她,搞了点事。或许，还不止一点。

沈母也反应过来了：“青松,你不是在信上说,身体有问题已经告诉小顾了吗？”

沈青松深呼吸，“妈,给我点时间，我和顾细谈谈。”

沈母愣了愣,点点头。

顾细被沈青松拖走了。

回到房间,顾细霸气侧漏,将沈青松逼到墙角：“说，你倒底搞什么了？”

沈青松知道自己现在瞒不住，还不如将事情和盘托出，争取宽大处理。

他细细说了信件的事,顾细听完,恨不得将他摇醒：大哥，你以为演电视剧呢？

“所以，你就擅自和妈说,你身体有病，生不出孩子？”顾细被气笑了，也不等沈青松回答,拉开门，和正在门外等候的沈母讲：“妈，我有事和你还有爸讲。”

沈青松追出来：“顾细！”她想说什么？他赶紧顾细搞的事情比他更大。

沈母疑惑于两个孩子的反应，蹙眉道：“都跟我过来。”孩子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他想做什么，自己这个当母亲的，还是有点预感。

沈父正在书房，见到沈母进来，刚想说话，然后看到后面跟着的顾细和沈青松：“小顾，青松，怎么了？”

沈母坐到沈父身边，先给沈父使了个眼色。

多年夫妻，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沈父立即板起了脸。

顾细看到沈青松在朝她使眼色，但她没应。该是她承担的事，她不会逃避。

她抬头，望向两位老人，“爸，妈，孩子这件事，和青松没关系——”

“不，和我有关系。”沈青松毅然决然道。

顾细看他一眼，两人对视，顾细看到他眼里的坚决。

“是我不想要孩子。”

“是我们不想要孩子。”

两人异口同声。

沈父和沈母被这两句话弄懵了。沈父敲敲桌子，“一个一个说。”

顾细快人快语：“爸，妈，是我先提出这个想法的。”

沈青松：“我立马同意了。”

房间安静得落针可闻。顾细的呼吸有点重，她承认自己有点冲动，可不能让沈青松担起她应该担起的责任。她不想她的人生，需要别人为她背负什么，就算这个人是她的爱人，爱她的人，也同样不需要。对方没有义务为她这样做。

沈青松同样觉得，这是他需要肩负的责任。夫妻一体，本来就是该如此。

沈母不发一语，沈父沉吟半晌，道：“原因。”

顾细抬眸，“我不想。”

沈青松立马接上：“我也不想。”

顾细瞪他，他毫不避开地望回去。

沈母闭了闭眼：“因为萌萌和天赐？”

“不是！”

“不是！”

顾细急急道：“不是因为他们。”沈青松都不用为他这个决定负责，两个孩子更不必要了。着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沈父摆摆手，“你们先出去。”

沈青松：“爸。”

沈父睨他一眼。

沈青松无声叹了口气，随即和顾细一起出去。

顾细轻轻关上了门，仰头望沈青松：“沈青松，我生气了。”

沈青松慌了。

当顾细面无表情地说出表达她的情绪时，就说明她真的像是她所说的那样。

“细细。”情急之下，他喊出了只有情到浓时才会喊出的小名。

顾细依旧板着一张脸：“沈青松，你在做这个决定之前，没有和我商量半句，难道在你心里，我是这种人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你在承受长辈的压力，我却安然享受恣意的生活。”

“你当然不是。”

“但你把我往这个方向推。”

沈青松不知所措。

突然，顾细抱住了他，双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

“对不起。”顾细瓮声瓮气道。

对不起，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可就是这样，我才更加愧疚。

“顾细，你不用和任何人说对不起。”沈青松轻声道。

他想了想，“我没有委屈自己，在你提出这个想法后，我认真思考过了，其实孩子真的不是最重要的，你知道吗？其实我现在比你更不想要孩子。”

“你说过，你担心你的任务回让你……”顾细一直记得沈青松在信里说过，他害怕牺牲后，她要带着孩子活在这个世上。

“对，我不放心。”他爱顾细，爱每一个生命。他在木仓林弹雨的前方拼搏，就是为了保护生命。

“可是……”

沈青松抢过话头：“现在我们达成了共识，不是吗？我们尊重生命，所以才要更慎重地对待生命。”

顾细点头。

这也是她所要表达的。没人能让她做出违背自己意愿的事，她是这么想，所以才这么做。

头被沈青松扶住，她不好意思看向他，刚才她红了眼眶，现在肯定比小兔子还小兔子。她可是立志要成为大灰狼的女人。

头又被掰了回来。

“顾细，看我。”

情不自禁地，顾细顺着沈青松的话看过去，他黝黑深邃的瞳孔里，映着她的模样。

无须言语，两人好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无论什么时候，他们都会站在一起，一起面对未来，一起面对人生，一起面对现在。

“对不起。”沈青松声音低沉。

顾细摇头。

“我错了，”他固执地道，“之前我觉得，我可以把这一切都扛下来。但你从不是躲在我身后的人，你是和我一起并肩站在一起的人。”

以后再出任务，他会想象，顾细就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面对困难风雨。

“你要成为大灰狼吗？”

“嗯？”沈青松有点懵。怎么一下子说起了萌萌最爱听的童话故事。

顾细破涕为笑：“我要成为大灰狼，你呢？”

沈青松像是接通了她的脑回路，笑道：“好。”

“噗！”

不远处传来一道轻笑声，顾细探出头，是沈青柏和夏苗。

她赶紧放开沈青松，抹了一把脸。

沈青柏主动解释：“我们听到下面有动静，下来看看。”

“没想到刚好撞见了。”夏苗不好意思补充道。

顾细摇头：“没关系。”

两对人相互望了望对面，大眼瞪小眼，顾细和夏苗忽地笑了出来。

夏苗道：“去走走？”

后来是顾细和夏苗一起在客厅坐，沈家兄弟出去外面逛。

手摩挲着瓷缸被子传出来的温度，顾细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自私？”

夏苗摇头，轻声道：“当然不会。”

“嫂子，我是医生，比任何人都清楚人体的生理结构，知道女人生孩子要面临什么。她们有的甚至还要付出自己的生命。”

“我也生过孩子，”她望向墙上挂着的照片，上面有一张沈青柏和她还有两个孩子的全家福，“躺在手术台上时，我才知道，以前我对患者说的话，都太虚了。”

“你望着那盏灯，好像意识飘了出去，一时间都不知道这具身体是不是自己的。当然，也有女人生孩子很轻松，好像一点都没关系。”

“不过，当生命降临的那一刻，好像一切都值得了。再看到两个孩子长大，我觉得，过去好像又过去了。只是每当回想起这份经历，我都会奉劝女性同胞们一句，要慎重。”

顾细接收到夏苗望过来的眼神。

“嫂子，你不是自私，我也不是伟大，”夏苗道，“我们都只是女人，仅此而已。”

顾细豁然开朗，和夏苗的对话，让她很愉悦。

“谢谢你的理解，有时我都在想，我只是想要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对我的身体发表意见。”

夏苗笑道：“你是你自己的。”

顾细道：“我们都是自己的。”

外面。

沈青柏递过一根烟，沈青松拒绝。

沈青柏也不勉强，只点燃了手里那根，也不抽，任凭猩红的点点微光慢慢燃烧。

“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

沈青柏轻笑一声：“放心，你还有侄子。”

“我也有养子养女，”沈青松觑弟弟一眼，“再说，我从没指望过要从孩子们身上获得点什么。就算以后老子，我和你嫂子也能自己照顾自己。”

“行。那我不多嘴了，”沈青柏眼中闪过一抹欣赏，“你们夫妻俩，可以的。”

沈青松：“我们当然可以。”

书房。

沈父尽管是皱着眉，但脸上并不见多少担忧，看到老妻一副凝重的模样，道：“放宽心，他们都还年轻，指不定以后想法就改变了呢。”

“你是这样想的？”沈母睁开眼睛。

“对啊。”沈父真的一点也不当回事，自顾自去做自己的事。

但沈母却不像是他这么乐观，青松和顾细都不是那种无的放矢的孩子。既然他们向长辈说了出来，那应该是下定决心。

她嘴唇翕动几下，最后还是没说出声。

第二天。

孩子们敏感地察觉到了大人们的气氛变化。

顾细和沈青松看了一下二老的脸色，沈父板着张脸，沈母也是一脸严肃，连话都少了。

萌萌不敢找老人撒娇要东西吃，改去找双胞胎一起玩。宋妍和沈天赐都是大孩子了，他们一起找到顾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顾细想了想，孩子也大了，有些事情，他们也有权知道。

她拉两人坐下，“我和你们说一件事。”

将不要孩子的话用他们能听明白的方式说了一遍，宋妍张大嘴巴，沈天赐也是难得露出惊讶的表情。

顾细好笑：“怎么？接受不了？”

宋妍猛地摇摇头，失语半晌：“就是……就是没想过……没想过还能这样生活……”她喃喃道，看向顾细的眼神满是敬佩与新鲜。

小姨真的……与众不同。

她以为，女人应该像她妈妈一样，像她的继母一样，像李雪阿姨一样，好好找个工作，然后结婚生孩子。

顾细挑眉，她比较好奇宋妍的想法，她看向宋妍：“说说你的想法。”

宋妍和顾细一向无话不谈，比起有距离的长辈晚辈，她们更像是大学里的好闺蜜。

宋妍将刚才自己想的话说了出来，顾细摇摇头：“小妍，你的想法是对的，也是错的，没有人规定女孩应该怎么样，没人规定女人应该怎么生活。如果你想，你可以结婚，可以生孩子，如果你不想，可以不结婚，可以不生孩子。这全在你。”她指了指自己的心。

“你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

宋妍一脸“受教了”，沈天赐则想得更多。

他欲言又止，用那双和萌萌酷似的圆眼睛看着顾细。

沈天赐这几天又长高了，沈母给他准备的新衣服有点短，裤脚全放下来，都没过脚踝，漏出白袜子，跟后世的流行穿搭很像。

还不等他开口，她直接道：“不是，和你们没关系。”

沈天赐有点不信，怀疑的表情写在脸上。

“真的，”顾细道，“在认识你们之前，我就有这样的想法。”

“那沈叔叔呢？”沈天赐问。

这是个好问题。

顾细道：“这你得问他，因为只有他最清楚。”

两个孩子受到了思想的小冲击，有点晕乎乎地走出房间。

晚上。

顾细和夏苗在厨房说话，突然，门外传来一道声音：“小顾，跟我来一下。”

沈母站在门口，顾细和夏苗对望一眼，对方朝她点点头。

顾细走到书房，这回没有沈父在，气氛要轻松一点。

“小顾，坐。”

顾细先扶着沈母坐下，“妈，你先坐。”

沈母将人拉到旁边，拍拍她的手：“小顾，你认真和我说，昨晚说的事，你和青松都想好了。”

长辈的目光睿智极了，顾细沉默几秒，道：“妈，我不想骗你。我和青松的确想好了。”

沈母这次的沉默比昨晚更长。

顾细都坐热了椅子，沈母叹了口气：“我尊重你们。”

顾细惊讶，忍不住喊了一声：“妈！”

沈母拍拍她的手：“既然你喊我一声妈，我也是真心待你当女儿的。没有母亲想看到自己女儿受苦。”她想起了顾细的生母，那是个鲜艳的女子，性格开朗，风华卓绝，但却因为生孩子倒在了床上。

如果，这都是当初的果，那么，她接受。

“既然你和青松都想好了，我也没必要再当恶人，只不过你爸那里还需要时间去接受，你们不必再到他面前说，我会慢慢说服他的。”

顾细眼圈一红。

沈母笑了，摸摸顾细的头：“你和我通了这么多信，我每一封都认真看了，女人又不是只有围在孩子身边打转，你有才华，以后的社会环境会对女性越来越好。我期待你大展身手的时候。”

顾细想到自己拉沈母一起搞影视的计划，不过她忍住了，现在还没有苗头的事，说出来也只是白费劲。还不如等到以后世纪成熟，再和沈母说。

“妈，谢谢你的理解。”

沈母摇头：“你和青松以后不要后悔就好。”当母亲的，希望孩子好。孩子好的方式千千万，如果孩子愿意，他们也没有办法。

顾细从房间里出来，浑身轻松，一抬头，望见沈青松噔噔上楼，看起来急得很。

对方看到她，明显松了口气，冲过来，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没事吧？”

顾细笑了：“我能有什么事。”

沈青松看了看书房里面。

顾细将人拉到自己房间里，展颜笑道：“妈说，她理解。”

沈青松愣了一下，“真的？”

“真的，”顾细将她和沈母的对话又说了一遍，“爸那边才是持久战。”既然身处这个家庭，你必须对家庭中重要的亲人做出解释。

沈青松的肩膀微微松下来：“不怕，慢慢来。”

“嗯，慢慢来。”

孩子们对家里的氛围真的很敏感，顾细和沈母刚谈好，第二天，孩子们又恢复成之前的样子，蹦哒得欢乐极了。

顾细很愧疚，感觉是自己的事让孩子们心中不安，提出要带他们去街上玩。

“伯娘，我能买鞭炮吗？”顾熙和顾煦这两个最喜欢在过年放小炮。

顾细指向夏苗，“如果你们妈妈同意的话。但答应我，玩的时候一定要有大人在场好吗？”

双胞胎连连点头，跑去和夏苗说了，夏苗一点头，两小只就高兴地跑过来，拉着萌萌：“萌萌姐姐，我们走！”

顾细一挥手，沈天赐和宋妍也跟上。

年关多人，他们也不去远的地方，就在附近买，顺便玩。

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顾细的心也跟着热闹起来，新的一年，总会更好的。

除夕后，除了必要的拜年，顾细全跑去电影院待着了，还看了今年新上映的电影。

几个孩子每天叽叽喳喳跟在顾细身后，有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好看的电影。

双胞胎在顾细离开的时候，哭的稀里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