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常低头,仔仔细细地替方镜山把衬衫的领口捋平整。

方镜山比他矮小半个头，两人靠得很近，看起来就像是容常在方镜山的发旋上落下了一个吻。

裴寅射过来的视线更加地阴沉了。

林学智转过身来,这位常日里笑眯眯的胖老头冷脸时竟蓦然生威：“是他。我回去找他的，你带镜山回去。”

“行，那我就先回去了。”容常也不客气，拗过方镜山的肩膀带着他转身，直接把远处的裴寅当成了空气。

“哦，对了。”林学智突然想起来，“小镜山你的美瞳不要忘记摘,不能戴着睡觉。”

“好的。”方镜山应了,手痒地现在就想去揉眼睛，被容常按下：“回去再弄。”

林学智挥挥手让他们赶紧走。

两人打车回到酒店,路上,容常直接就问方镜山裴寅是个什么人。

方镜山性格其实很好相处,可他竟然在容常提到裴寅这个名字的时候,非常明确地表示出了厌恶。

深吸一口气,压下了这厌恶之后,他才把与裴寅的接触一一道出。

容常越听脸色越冷。

方镜山很不喜欢裴寅,他说：“我行我素,高傲自大，没有同理心。今天要不是怕给老林惹麻烦，我就揍他一顿了。怎么会有这种人？”

想到就让人不开心。

在想到以后可能会接触到更多类似这样的投资人，一点不开心都变得十点不开心了！

小方导演顿时就觉得，还是自己攒钱拍电影比较靠谱。

投资人真的是非常令人烦躁的一种生物。

“老容。”方镜山思路天马行空，突然喊容常，一推他：“你以后如果成名了,我要是找你拍东西，片酬给我个友情价行不？”

容常也陪他闹：“别说友情价了，亲情价都行。”

“那感情好！”方镜山又嘿嘿笑起来。

从市区开往影视城酒店要半个多小时，出租车的车窗被安心，夜间习习凉风吹过两人耳侧，吹得方镜山昏昏欲睡……他好像，酒劲儿又上来了。

那几小杯白酒的后劲儿很大，他之前神经紧绷勉力还能维持清醒，现在放松下来，整个人都有点晕晕乎乎。

“老容……老容？”方镜山想去抓容常的胳膊，然而眼前好像出现了重影，抓了个空。

容常连忙抓住他的手。

“我好像……有点，醉了？”

他自己也不确定，真要醉了，他怎么还有理智确定自己醉了呢？可头又晕又痛……又好像是醉了？

“酒劲儿上来了？”容常问。

出租车停到酒店门口，方镜山下车的时候还险些踩空踉跄了一下，容常拉住他，他索性整个人挂容常身上。

“我有点累了……好困哦，我想睡了。”

他喝醉的时候也不闹腾，好伺候的很，只是想睡。

容常没办法，只能把他挪到自己背上，蹲下身把他背起来。

规规矩矩地手绕过膝盖弯，没有往不该放的地方放。

方镜山两只手挂在他身前，头枕在他肩膀上。

声音轻轻地，像是在梦中呓语：“老容你给我当男主角……好不好，啊？我们自己，自己攒钱拍电影……”

“不要、不要投资人，投资人……好烦的……”

那温温、热热的呼气和气音落在容常颈侧，轻若鸿毛又重若千钧地从颈侧落到了心底，让他涌起一股不管不顾的冲动，不管他说什么，只想开口答应。

心底好像有什么咕嘟咕嘟的东西冒了出来，滚烫又热烈，如滚滚岩浆，随着血液流动，把他此前犹豫的、踌躇的、想不明白的、不愿意去想的全都席卷了一干二净。

“好。”他清晰地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重过一下，如若擂鼓。

“镜山？”容常突然喊他的名字。

“……嗯……”方镜山应了，但声音迷迷瞪瞪的，像是快睡着了。

于是这个普普通通的夏夜，只有高悬夜空的星星，和拂过树梢的晚风，得以知晓他的心事。

……

回到酒店房间。

容常把方镜山放下，让他坐在椅子上，移过桌面上的镜子，让他照着把美瞳取下来。

“先把美瞳取下来，取完再睡，好不好？”

“好。”喝醉的小方导演非常好沟通。

容常暂时放心，出去到化妆师那里借了卸妆用具，问了问，化妆师买了牛奶，就又拿了瓶牛奶回来。

回来，方镜山还是走之前的那副样子，甚至连坐姿都没怎么变过，他离开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坐在桌前。

容常预感不妙，过去问：“美瞳取下来了吗？”

“嗯。”方镜山点头。

……嗯什么嗯，那眼珠子还是黑黝黝一动不动的。

容常再问：“自己会取吗？”

“嗯。”点头，但人还是一动不动。

“……”容常：“手抬起来。”

抬起来了。

“按在眼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