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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僭越心思(1 / 2)

作品:《借剑

数千年前,上清门紫精山内,金枰玉真天、大日龙华天气势何等繁盛?楚大长老初初传位给林真人,又破例收下王胜遇这位关门弟子,不过是数百年内,王胜遇与掌门膝下的谢燕还便都到了结丹关头。

这两人乃是同年入门,本来也是中表之亲,又都是筑基九层,天赋之厚在门中也是有数。也正因如此,定然是竞争十大弟子的对手,要知道宗门内气运本就有限,掌门刚成就洞天不久,楚真人一脉的气势底蕴,也很难在数千年内连着培养两名洞天真人。

正因如此,王谢双子自从筑基以来,便知道双方虽然自小相识,深情厚谊,但也终有一日是道途上的对手。当时的琅嬛周天还未曾如此时一般风起云涌,二人在功勋上不相上下,那么自然要在别处取胜,且不说门外相识的友朋,投靠的客卿,结丹之后,两人便不约而同开始物色弟子,以为道途助力。

王真人所收的数名弟子,便是在百年间陆续入门的,大弟子便是吕黄宁,他是王真人在域外历险时带回的部族之子,那部族不属于任何一个洲陆,乃是在迷踪海内天然生成的小岛,灵炁极为贫瘠,修士最高也只能修到筑基,周遭环境又极为险恶,更无甚出产,连商船都不会停靠。最多只能容纳数千名土著,便是如此也要分成两个部族,一旦人口繁衍过多,便要互相攻伐,以敌人血肉为食,将人口维持在某个界限之下。吕黄宁便是在这般境况下诞生的土著幼童,年方十二,便是独自伐木造舟,往岛外驶去,即使知道风急浪高,他一个小小孩童,能平安到达下个岛屿的机会十分渺茫,但也要尝试一番,不愿永远被困在岛上。

恰好王真人那时追逐一头海兽,来到小岛之侧,将一切尽收眼底,因喜吕黄宁虽处于极贫瘠之地,茹毛饮血,却始终不坠青云之志,便做主将他收下,纳为首徒,又将那部族挪回中央洲陆。吕黄宁从此便带领吕族,尽归金枰玉真天门下,在洞天中休养生息,那些时日阮慈所见从洞天往外搬迁的楚真人眷属中,凡是人族,便多数是吕族的后代。

王真人声清辞雅,将这故事款款道来,阮慈也是不由听得入神,尤其是听到吕黄宁在那木筏之上,恰好又遇到惊涛骇浪,手扶桅杆,毅然迎向那崇山峻岭一般的大浪时,更是不由惊呼了起来,即使明知他平安无事,也是跟着悬心。待得听到吕族平安无事,搬迁到金枰玉真天内,又是笑逐颜开,因道,“怪道吕师兄可以成就元婴呢,他也是气运之子,整个吕族命运都因他扭转,只是如今他温文尔雅的样子,真看不出小时候是个话也不会说的野孩子。”

王真人望了阮慈一眼,含笑不语,阮慈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道,“小恩师和后来的大恩师比,看着和气了许多,但其实有许多性子也是一般,只是大恩师会说出口,而小恩师便含蓄了许多。”

若是换了王真人本尊到此,定然会说‘原来你也会叫人野孩子’,阮慈出身宋国,在中央洲陆修士看来,和吕黄宁出身也差不多,都是无知小童。被王真人这样讥笑也是自然,阮慈也说不清自己更喜欢小恩师还是大恩师,若是本尊在此,两人便要拌上嘴了,可她也觉得唇枪舌剑十分有趣,金丹化身待人温和,却又是另一番滋味,让人很想要一再亲近。

阮慈心中缱绻不已,又有些难耐,忽然想要挨得更近一些,却又自知这般不妥,这番心思除了自己以外,不欲被任何一人知晓,也不敢和王真人说起,手指在凳面上乱画,王真人又说起自己收取其余弟子的故事,便没有吕黄宁这样仔细了,他其余弟子大多都是在绝境中救下,或是本身天资特厚之人,如二弟子、三弟子,一个是诞生时有紫光异象,还有一个是襁褓时顺水漂流,在妖族泛滥的凤阜河中漂了数千里,被王真人偶然所见,救下带回山中。还有四弟子、五弟子……在阮慈之前他收了六个弟子,个个都有故事,如今除了吕黄宁和六弟子纯郎君之外,都已不在了。

阮慈要听得其实并不是他如何收下这些弟子,而是都待这些弟子如何,是否比对阮慈更好。但此时听王真人说起,也知他收取徒弟,也是为了借徒弟气运,更进一步助自己道途前行,心下不知为何也就不再挂怀,虽然转念一想,王真人收下她自然更是有一番谋算了,但却也想道,“几个师兄都比我可怜了许多,能遇到恩师乃是幸事,恩师待他们好些也是该的,只要心里最看重我便行了。”

但王真人是否最看重她,阮慈其实丝毫把握都没有,思绪缠绵于此,又不禁生出恼恨来,王真人说话声不知何时停下,她也是过了许久才注意到,转头看去,却见王真人垂眸凝睇着她,似笑非笑,似乎有些无奈,却也颇显怜惜,道,“你自小寄人篱下,便养成了这百般的心思,也真是古灵精怪。你要我说,我说给你听了,你却又走神。”

他语气温和,说不出是喜是怒,是埋怨还是仅仅叙述事实,又或是对她有几分纵宠,阮慈更是心痒难耐,扭了一会,还是不禁开口说道,“我是刚才又想起一事呢,我想这些识忆,都是由大恩师在我们离洲之前,借由星光递送过来的,是否是因为你若得了识忆,便已算是此刻的他,这化身之术也就不再奏效了。因此直到海上,化身之术才算是真正功成,在此之前,你都闭门不出,正是为了回避因果呼应,再度和本尊发生联系。”

王真人见她想的是道术之事,面色稍霁,笑道,“正是如此,看来你对因果、道韵都有些见解,这门秘术往简单了说,便是如此。”

若要阐述复杂之处,他此刻修为也难以做到,阮慈更不想问这个,因道,“那我就有一处不解了,小恩师这次外出,若是平安回归还好,自然回到恩师体内,此次出行的识忆也就一并带回,可若是和天录一样折损在外头了呢?识忆也会落在一桩信物之上,回到主人身边么?”

天录当时的本体信物乃是一对宝石眼眸,王真人这化身呢?阮慈的目光,不由就落到王真人腰间那半枚九霄同心佩上,她凑近了托起细看,却又没有感应到多余的因果纠缠。

王真人在她头顶轻叹一口气,道,“你是大姑娘啦。”

他又运起柔劲,将阮慈挪回原处,阮慈莫名其妙,不知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王真人也不解释,只微笑道,“天录虽和我是一种神通所化,但它历练为的是历练本身,而我此身只为此事而化,依凭的是一股清气,若是南鄞洲一行顺利,便是我折损其中也是无妨,短短识忆,带不带回去都没甚么要紧。”

阮慈问道,“这样说来,倘若恩师死在这里,那中央洲陆的大恩师便永远不知此行究竟都发生了甚么了?”

王真人垂眸凝视阮慈,缓缓道,“你自然也可告诉给他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