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受了惊吓的，也不止院主人家的公鸡母鸡。

附近远近各家的大黄小黄们，也都多少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

我们吃了一顿饭。

它们也跟着叫了一顿饭。

所谓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实在是热闹以极。

幸亏，除了耳尖的表弟多念叨了一句：“这儿养狗的人真多。”

其他人都对此异动浑不在意。

几位姑伯长辈，还笑话我们几个小的在城里长大，没见过这乡下家家养狗的阵仗。

说着说着，又一同追忆起了当年往昔。

更无人理会我与朗同学的那点微妙沉默了。

**关于朗同学身世的事：

其实，我对朗同学的过去并不完全了解。

他的同类，他的血亲，他小时候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这些事，我都不曾主动细细问过。

不是不好奇。

只是因为在一起的时间流如细沙，实在过得太快，这些不甚打紧的话来不及细说，这好几年的功夫就已匆匆过去。

两个人偶尔聊天时提起，朗同学也会轻描淡写地讲上一些。

没有刻意的开头结尾。

时间，地点，出场人物，也大都是一片面目模糊。

一句简单的“那时候”，就算是开场。

只言片语的描述，也大都是当下的触景生情，随口回忆。

什么“这游戏我那时候也玩过”啦，什么“这地方跟我那时候住过的一个叔叔家很像”啦。

当然还有什么“这次买的肉不错，不过跟那时候我在草原上吃的还差着一点”啦。

带着点时间和空间的双重距离感。

听起来似是久远，却并不觉得生疏。

因为选择了不同的生活方式，他依着族群的规矩，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血亲，一点点融入人类的生活。

有过远离人类世界的记忆，也在好心的同族间辗转借住的经历。

只是世界这么大，他并没告诉过我哪一处是他曾经待过的所在。

我也就并不知道哪里才是他真正生活过的地方。

不过，我们毕业住在一起之前，朗同学倒是带我去过一趟他时不常提到的“草原”。

还是刚假扮过朗妈和爸妈会过面的青姐，挺认真地跟他提议：

“哎小朗，你这出来也好久没回去过了吧？要不这次带晚晚回去一趟吧？顺便也回去看看。”

她只说要回去，并没说要回到哪里。

朗同学却是一听即懂。

他蹙眉笑着瞧了我一眼。

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头：“嗯，是该回去看看了。”

我虽然不明原委，却也听得出是要回到朗同学口中的“那时候”瞧一瞧。

心里自然开心乐意，却也有些局促忐忑。

我拽着朗同学的衣袖，悄悄问他：

“你的那些亲戚故旧口味怎么样？除了寻常的牛羊肉，就不喜欢吃别的了吧？”

生怕自己这皮糙肉厚的，不小心入了哪个长辈的法眼，就此羊入狼口，有去无回。

朗同学好笑地看了我半晌，才状似认真地回答我：

“我也好久没回去过了。不知道他们的口味，和以前比有没有什么不一样了。”

原本想听得一句安抚却没想到受了惊吓的我：“……”

于是，怀着那种希望他们对我感兴趣却又怕他们对我太感兴趣的矛盾心情，我跟在朗同学屁股后头，喜忧参半地踏上了北上的列车。

那一路，走得还挺漫长曲折。

又是火车，又是自驾，还在两位少言却好客的故旧大叔家住了两晚。

对于并不好远游的宅人本人来说，实在算得上是一场颠沛流离了。

要不是有朗同学跟在身边，我真会被那种“总有刁民想要吃了朕”的神秘念头吓得掉头就逃了也说不定。

我当然没有被什么人吃掉。

倒是在几位好客大叔的款待之下，一路酒肉丰盛，饱餐得心满意足。

什么全羊宴牛肉干，烧烤清炖火锅肉片。

全都是朗同学最爱的口味。

看我也跟着吃得津津有味，一位圆脸的大叔还笑眯眯地夸奖我：

“这小妮子胃口挺好的嘛，也不挑食。”

朗同学闻言，也偏头来看正叼着羊肉串嚼得正香的我。

脸上的表情，像是在看正在啃着肉骨头的自家狗子。

“嗯，是不挑食，挺好养的。”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