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入秋，李秋云正在堂屋生产，王家的一大族人全部挤在在堂屋门口，乌泱泱，如同一片热闹市场。

现如今爹是江源镇的大族长，他已然拥有难以捍动的权力和地位，追捧奉承爹的人也不计其数。

李秋云生产，二叔公，三叔公也都齐聚，二婶娘怀中抱着自家的孙女在院子里逗水缸里的金鱼，三婶娘伴着自己的大儿媳妇儿依在墙沿儿下讨论着压棉花机如何打出厚实的棉花。叔公们家里的几个儿子却都没来，女人生孩子，年轻男子们大都觉得不吉利！还有一些实在够不着，不知道隔着几系远的亲戚女眷也都登门，家里的下人，长工们也纷纷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一个个抻着头，期待着新生儿的到来！

爹却是出奇的镇定和老练，他捡起了爷爷曾经常抽的水烟袋，学着爷爷从前的样子，坐在门槛上皱着眉头，大力的向喉咙处吸去。

屋头里的稳婆忙的热火朝天，看着白色窗纸上的倒影，那稳婆手中拿着剪子殷勤的忙活着！

奶奶腿脚已然不再方便，她拄着一根红木的龙头拐杖，左右还得由二儿媳妇儿和五姑姑搀扶搀扶。奶奶站在堂屋门口，双眼紧闭，口中虔诚的念叨：“保佑我们王家子孙平安降世，佛祖保佑，菩萨保佑……”

紧接着就见屋头里接生的稳婆，双手鲜血的跑了出来。

“不好！大少奶奶难产大出血，娃娃的一只脚先出来了！”

奶奶听了这话顿时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过去！五姑姑急忙掺着奶奶回房。

三叔公也在旁边不冷不淡的回复。

“哎呀！女人生孩子血腥这么重，老嫂子身子又不好，就不该让她来！”

三叔公嘴里的话说的热络，可是他的那副表情，轻蔑之中却带着让人不易察觉的欣喜！呵！我爷爷曾经亲手处死过他的小儿子红马驹，三叔公素来记仇，他恨不得我家断子绝孙才好！

管家李富贵也是一直忧心忡忡守在堂屋门外，看到那稳婆满手的鲜血，这忠心的老仆人顿时心里一咯噔。

屋里头的女人撕心裂肺的嚎叫，那种仿佛要把嗓子吼出血的喊叫声，听得门外所有人身上直发麻！

那素来稳妥的接生婆一辈子不知接产过多少大肚婆，屋里事情的紧急她最是心知肚明。

稳婆问：“族长呦！您家夫人怕是撑不住了，我哪怕拼命一搏，这筷子没有两头圆，您说句话吧，保大还是保小？”

李富贵听到这话抻长脖子刚想开口，那话到嘴边，却又被他咕噜咽下！他想说保李秋云，闺女是当爹的心尖子上的肉，可是他只是一个管家，一个上了年纪被主家抬举的老奴才而已！李家哪来这么大的福气，可以和江源镇族长攀亲家！自己女儿是什么货色只有当爹的心里最清楚，秋云配不上我爹嘞！

李福贵只好把最后一次希望寄托在我爹身上，他用一双老眼乞求般的盯着我爹那张疲惫的面庞，只求爹能开口吐出一个让他满意的答复！

良久，爹吞下一口水烟，道。

“保……小！”

稳婆闻声转身回了堂屋，李富贵老眼瞪的发干，只觉得喉咙也干，好似有一团燥热的火从他的胸腔之中往外钻。

李富贵抿抿嘴唇，不自觉一滴眼泪恍惚落下！他依旧在堂屋外面守着，可是心中完全没有对新生儿的期待，反道是已经开始盘算，合该给自己这可怜的三闺女选一块儿上好的墓地，寿衣该用什么款式，女人家大多爱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