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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1 / 2)

作品:《四喜

早晨的冷空气让人多了几分倦意。

陆津南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按掉响个不停的闹钟。他习惯性地往里间看,布帘卷起来了,那里没有人,床垫也让陆韵诗收起来了。

少女在这个家从早忙到晚,最后只带走了几样衣服。还有她一开始就想拿回去的美金。

一开始就还给她的话,是不是就没有这些污糟事情了,是不是黎耀明就不用死,警方就能查破杀害施勇的凶手?

假设下去也没有意义。

陆津南起床洗漱,然后下楼吃早餐。

做警察到这个地步,有时他会产生一种念头。

这些日常琐碎都不是真的,那些诡异的、破碎的、血腥的脏的场景才是真实。

譬如子弹从枪口飞出去,击中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是每个警察这辈子都会开枪。但陆津南做巡警的时候就开了枪,doubletap打穿劫匪腰腹。他因此破格在短短半年内调职CID,参与破获两起大案,进了重案组。

不像麦Sir,抄家伙是常态,陆津南还没杀过人。麦Sir三枪击毙持枪的毒贩,陆津南问他杀人什么感觉,他说像走出幕布天空的楚门。

走出幕布天空的楚门是什么感觉?

陌生、兴奋、害怕、虚无、愤怒。

他们经过了礼教,人人生而平等,没有人可以夺取他人生命权利。但他们做了警察,法律赋予他们杀人的正当权力。

你杀的是坏人啊!

是做了坏事、害了人的罪犯,但不是恶魔。

到什么地步才叫恶魔?

你见到的时候,就知道。

“我赶时间,先走了。”陆津南拿起一个餐包,拎起外套便走。

陆孝文问还留在桌上的人:“之前几桩大案分明已经了结了,他最近又在忙什么?”

“他们办案,哪里是我能打听的。你这么关心宝贝儿子,自己去问咯。”陆韵诗夹一块虾饼到儿子碗里。

老先生无话可说。阿凤劝他食不语。

没了黎施宛这个外人,阿凤又让陆韵诗觉得刺眼了。可都一起住这么几个月了,能挑的毛病,人家都改了,陆韵诗找不到由头,一股气只得闷在心里。

临到出门的时候,麦家章一会儿忘了水壶一会儿忘了帽子,慢腾腾的,陆韵诗催促他,一把火冲他发了。最后小孩哭丧着去了幼稚园。

麦家章和班里的小朋友吵架打闹,电话打到麦凯文这里来,老师说麦太太电话没人接。麦凯文打家里电话,阿凤接的,阿凤叫陆韵诗来听电话,分居中的两公婆一下子吵了起来。

整个面包车后箱里只听见麦凯文讲电话的声音。

“我要做事,不讲了。”麦凯文收线,车厢里鸦雀无声。他一眼扫过去,探员们或假装避开,或讪笑两声。

“我请大家喝咖啡。”麦凯文勾身往门外走,拍拍左右人的肩背,“都认真做事,盯紧一点。”

*

今日立冬,春伯在油麻地出名的大酒楼办寿宴,半个九龙的古惑仔都要来捧场。

黎施宛答应麦凯文,用十块“美金”换这位和胜元老。所以O记在酒楼内外部署了人手。麦凯文总指挥这台车,停在能看见大酒楼进出口的街角。

下午六时左右,天色昏黄,街上的霓虹灯牌闪烁两下,忽然之间全亮了。

路上的行人变了模样,一辆辆车开来,油头马面的人踏破大酒楼门槛。

坐齐了,台上司仪打开麦克风,向各位来宾致谢。

主桌七个人,五个男人,两个太太。太太问:“蒋生怎么还没来?”

更年轻的说:“要不要催一催?”

两个美娇妻拥着穿绸缎唐装的老人,老人对面的位子空着。

“春伯,这大龙都到了,蒋生没理由还没来,是不是……”老人身后的马仔低语。

春伯摆摆手,让他不要说话。

“大龙,大龙啊。”春伯转身叫隔壁桌的人,“坤哥在忙什么?你催一催。”

大龙说:“刚才电话联系过,坤哥堵在路上了,尖沙咀那边出了车祸。”

有人戏谑:“怎么天天出车祸?”

有人接腔:“只要出车祸的不是坤哥就好了嘛。”

春伯说:“好了好了,我们再等一等吧。”

大龙又给蒋坤打了通电话,他把电话拿给春伯接听。蒋坤说,春伯寿宴,哪有等晚辈的理,不等他了,等他来了,一定罚酒。

春伯面上大笑,把话说给众人听了,便授意开宴。

山珍海味挤满一张张圆桌,人们觥筹交错,笑声朗朗。台上司仪请出歌星唱歌,几位大哥辈的马仔都来向春伯敬酒。

祥哥和大龙一齐饮尽杯中酒。大龙想起似的说:“嗱,听说心姐唱歌几好听,为春伯祝寿,怎能不献唱一首?”

心姐就挤在边上,看了眼手中空杯,抬头扬笑,“那怎么好意思,我可比不过坤哥为春伯请来的当□□星……”

心姐从前是春伯夜总会的舞女,认识祥哥后,和大婆斗,做了没名分的夫妻,才从阿心变成了心姐,一票妓-女的妈妈桑。

他们哪个人有什么好出身,没哪个愿意被人提起过往。大龙自是故意这么说的,她心底恨极了。

春伯在兴头上,没顾及这一层,连声应好。祥哥想帮老婆说两句却是不成,附和着推她上台去。

“你随便唱一首啦,平时这么会唱。”祥哥轻声哄劝。

心姐乜了他一眼,牵了牵半裙裙边,跨步上台。

“巨浪,卷起千堆雪,日夕问世间可有情永在,

冷暖岁月里,几串旧爱未忘,

谁会令旧梦重现,故人复在……”

心姐唱起男女老少耳熟能详的《岁月无情》,到了副歌部门,不少人齐唱,“爱几深,怨几深,韶华去了未再来,哭千声哭不回现在……”

“太悲!太悲!”大龙感叹,“春伯寿宴,怎么能唱这首歌呢?”

祥哥忙说:“你这就不知道了,春伯偶尔也哼唱这首歌。”

春伯手握酒杯,只是笑。马仔过来耳语,春伯拉起年轻太太的手腕看时间,说:“香港路况有这么差啊。”

大龙说:“春伯,你有事宣布啊?”

春伯说:“今天不止是我一个老头子生辰,你看高朋满座,和胜的人都在,所以想趁着好日子,把前段时间的事情拿出来,开诚布公地同诸位说一说。”

祥哥说:“那没办法了,是坤哥自己迟到嘛。”

大龙笑笑,“没事啊,我想坤哥会理解的,毕竟,今天的主人公是春伯。”

*

嘈杂的声音通过机械传到面包车的窃听设备上。

麦凯文问:“蒋坤现在在哪个位置?”

探员把位置发过来给他看了,说:“有辆车在追他,应该是春伯的杀手。”

“蒋坤抢下龙头位子一两年了,两个人一直暗斗,这下终于等不及,要撕破脸了。”

“我们现在怎么做?”

窃听设备里歌声悠扬,麦凯文看着时间,说:“到点了啊,都注意,邮差准备出货。”

*

埋伏在酒楼包厢里的便衣停下筷子,随时待命。化装成侍应生的探员走向最大的“金玉”厅。另一边有位陪酒女郎醉醺醺走出来,两个人擦肩而过。

“小心。”

扮作陪酒女郎的黎施宛手上多了把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