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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离心(1 / 2)

作品:《昏君与娇娇

("昏君与娇娇");

古往今来,

皇权至上,不以人的意愿为转移,周窈也从未产生过动摇。

然而,

这一回,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并且深深的怀疑。

她竟然有了质疑天子,

并藐视皇权的大不敬念头。

父女俩坐到院里树下纳凉,周窈看着弟妹忙进忙出,

从后院圈舍里挑了粪,

再到前头,点到花盆里,

勤快得叫人感动。

若是平常,

周窈真要感动坏了,而此刻,她心里藏了事,神情恍惚。

就连周父说什么,

她也没什么心情听,

像个木头人般只顾点头。

“女婿说,待他手头一笔账结了,就把后面那块地买下来,

将院子扩建,养更多的牲畜。”

听到这,

周窈才有了点反应,

不太热衷道:“他怕不是心疼他那宝贝爱马。”

京里头那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不也是,

爱马成痴。

思及此,周窈的心情更难以形容了。

她扭头,看着周父,

期期艾艾道:“爹,你说有没有可能,皇帝不在京里头?”

闻言,周父也扭头看女儿,好笑道:“傻女儿,皇帝离宫可是一等一的大事,哪能说不在就不在。”

人不在那里,一日不落上朝的又是哪个。

周窈听后,沉默下来,片刻过后,又问:“那爹,你说这世上还有没有人,能够自称朕?不是宫里那位,是别的人。”

话一说出来,周父连忙猛敲着拐杖,不准女儿再出声,一双眼更是频频望着院门口,看是不是关上了。

“你这又说的什么浑话?才刚怀上,脑子就不清醒了。”周父不由想到走丢的妻,一个笨儿子已经让他焦头烂额,若最机灵的大女儿脑子也坏了,随了她娘,可怎么办。

“等阿谡回了,我找他说说,不能再惯着你,惯得无法无天,什么话都敢说。”

周父是真担心,追着叮嘱:“你最近少出门,不,就不要出门了,有什么想买的,叫弟弟妹妹去,省得遇到不三不四的人,被带坏了。”

“爹,我又不是阿卓。”周窈哭笑不得。

“他再不着调,也不会说这些被外人听到会要命的话。”往大了说,那就是想谋逆。

周父疾言厉色,少见地对大女儿板起了面孔。周窈只能作罢,再想想,兴许自己真是魔怔了。

换做别人,周窈第一反应大抵就是这人有病,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可周谡不同,他有能力,有见识,心智远超她认识的所有人,好像这世上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儿。久而久之,周窈真以为他无所不能,就连皇帝,也未必如他这般。

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周窈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难不成,她潜意识真有那种大逆不道的念头。

可这世上,又有多少人不是面上敬畏,内心各有想法。

毕竟明君得人心,可若是昏君,那就另当别论了。

对的,周谡虽然嘴巴损了点,又不正经,私底下总爱招她,但为人是有底线,有风骨的,一点都不昏。

似是找到了说服自己心安的理由,周窈心情也好了许多,冲周父笑了笑:“是女儿一时糊涂,爹放心,女儿不会乱想的。”

周父点头,仍是强调:“还是要少出门。”

周窈听爹的话,少出门,但架不住有人上门找她。

吴婶一如既往地风风火火,推开院门就扯起嗓子道:“周家娘子,有好事来了。”

周窈将人请进屋,端上茶水和点心,把自己新做的几个荷包和香囊拿给她看。

“这一批,我又加了不少丝线,做得也比之前的更精细,你瞧瞧这缎面,这针脚,我一个多收五文钱,不算贵的。”

“是的,不贵,娘子手巧,不如这样,我一个再多给你三文钱,就当是贺娘子有喜了。”

因着周窈干活认真,回回都是按时完工,且没一个有问题需要返工的,吴婶对周窈好感倍增,自然也愿意卖她这个好,能够长长久久地做下去。

吴婶来此,不只是收货,还为别的,转着脑袋四处望了望:“咦,你那弟弟呢,不是说读不成书了,怎么没见着人?”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街坊四邻都知周家三小子顽劣不受教,被学堂先生劝退了,即便周家人备了厚礼上门道歉,谈先生依然没个好脸色,且扬言永不再收此子。

秀水镇地方小,整个镇只有这一个能读书的地儿,若是进不去了,只能到清河县。那边门第更高,束脩更贵,先生更严,以周家小子泼猴一样的性子,去了未必更好。

周窈一言难尽,不大想谈,只能笑笑不语。

吴婶却兴致勃勃:“你是不知道啊,前几日,咱镇上新来了个员外爷,将北街那边最大的宅子买了下来,还找木匠定了不少家当,桌椅板凳床什么的,全都是红木做的,贵死人。”

话里掩不住的羡慕。

周窈听着,点头:“确实大户人家了。”

忽而,吴婶凑近周窈,低声道:“我可打听到了,这位桂员外不得了,听说是宫里掌事公公,管着好几个宫殿。如今年纪大了,不愿留宫里,想找个地方养老,不知怎地,就找到咱这里了。”

宫里的公公,听到这里,周窈心念一动,多了些兴趣,故作好奇道:“他在外面没家人吗?”

“好像都没了,就剩他一个,”说到这,吴婶更起劲,“我找你来就是为这,这位公公呢,家里没人了,自己又不能留后,打拼一辈子积攥的家业,无人继承,实在可惜。于是他呢,就想收个干儿子,为自己养老送终。”

周窈听了,也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然而,她好奇的是:“这与我又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吴婶又四处看看,没瞧见周家英俊的女婿,遗憾地叹叹,接着道,“这个桂老爷,不愧是宫里出来的,眼界高得很,等闲人瞧不上,譬如个头,长相,还有年纪,是否识字,都有要求。当然最重要的是,爹娘都已不在,也无别的至亲。我这看来看去,咱镇上符合要求的,数来数去,居然只有三人。”

周家女婿论外在条件当属第一位,再就是打铁铺的李铁,和刚守完孝的郑秀才。

郑秀才自诩读书人,又有功名在身,心气高,是不可能给个宦官做干儿子的,这样一来,其实就只剩周谡和李铁了。

吴婶这么一说,周窈更是有口难言。周谡身份成谜,他自己都记不得,他们对外也只能宣称他是孤儿,孑然一身,自外地逃荒而来,也免去了诸多麻烦。

却不想,省了别的麻烦,又招来新的。

不过,之前的疑虑尚未消除,哽在周窈心里实在难受,正好有个从宫里来的,是否也可以当成一个机会。

兴许,真能有所发现。

周窈有了主意,叫周卓去打铁铺问问,看周谡在不在那里。

周卓去了又回,猛灌了一大碗凉水,抹掉嘴边的水渍,才道:“李大哥说自那日姐夫带着我离开铺子,就没再去过了。”

周窈听了后,不由揪心起来。

离开家有三四日了,没去过打铁铺,若是到秀水镇以外,他都会提前告知自己。

这回不声不响,又是半夜悄悄走,一声招呼不打,叫人如何不多想。

还有那些碎纸,以及纸上那几个字,都成了困扰周窈,搅得她心神不宁的谜团。

周父从里屋出来,听到姐弟俩的谈话,亦是面色凝重。

尤其周卓一声叫起来:“姐夫,姐夫该不会跑了吧。”

周父一拐杖挥过去:“还没吃够教训,再浑说一个字给我滚出去。”

自打周卓不去学堂了,周父对这唯一的儿子愈发不耐烦,一言不合就挥拐杖,实在是爱之深责之切。

“跑了啊。”周窈低低念着,似在自言自语。

女儿怀着孩子,情绪不宜大起大落,周父打走了儿子,宽慰女儿:“阿谡若想走,早就走了,你不是说他特别看重那匹马,马还在,他走不了的。”

退一万步讲,若人真的离开了,不回来了,至少留个种给周家。还有这宅子,以及货物和财物,也算仁至义尽,并无亏欠。

周父站在男人的角度实实在在想问题,周窈却是女子,又是个情绪易变也属理所当然的孕妇,自然不可能全然理智地去想周谡。

自己肚里怀了他的娃娃,不管去了哪里,去多久,还回不回,是个男人,就该明明白白和她说清楚,而不是就这么一走了之,一声招呼都不打。

是夜,趁着家里人都睡了,周窈悄悄叫醒弟弟,说带他去个好地方。

周卓迷迷糊糊揉眼睛,禁不住诱惑:“有啥好的?”

“有大老虎,纯白色的毛,像昆仑山的雪一样,可漂亮了。”

周谡走出地下室,忽然脚一顿,抬手捂上了胸口,不知为何,有点心慌。

怀瑾踉踉跄跄跟在周谡后头,男人一停下,他看不见,一下撞到男人后背,当即往后一弹。幸得常安眼快手更快,将人扶了一把。

险险站稳后,怀瑾扭头要道谢,可又及时打住,他是疯了不成,居然跟这些恶贯满盈的匪贼说谢。

常安压着嗓子,粗声提醒:“三公子可得走稳了,再来一次,摔了跟头,可莫哭。”

怀瑾手肘子往后一拱,挣开常安,即便身陷囹圄,他也要昂着头,也绝不能堕了他名门贵公子的风骨。

七拐八弯地,不知又走了多久,怀瑾只觉越来越热,想必是到了外头,或是哪里。

“三公子与你那奶娘的儿子感情如何?”这时候,久不出声的周谡忽然道。

这人还好意思提怀海,断了人一只手掌,连句道歉都没有。怀瑾心怀愧疚,带着情绪道:“小时是玩伴,长大是伴读,若我有难,他必豁出性命也要助我脱险。”

闻言,周谡扯唇笑了下:“当真是兄弟情深,令人感动。”

虽是夸人的话,可从周谡嘴里说出来,听着却更像是讥讽。

怀瑾颇为不满,原本有些感动男人因为救自己而被困在匪窝里,可这人骨子里表现出的轻慢,又让他时而火大。

正要开口说两句,常安再次拽过他,将他的嘴用棉布捂住,绕到耳后绑紧。怀瑾顿感被羞辱,使劲摇晃着脑袋。

“三公子还请老实些,不要再动了,不然的话,我就只能用臭袜子封住三公子的嘴了。”

话音刚落,怀瑾不动了,若双眼没被覆住,他必然要狠狠瞪死这种落井下石的无耻小人。

“三公子别闹,人心隔肚皮,身处暗处,反而易看清。”

周谡这回话语平和,不带丝毫嘲弄,也让怀瑾的情绪缓和下来。

就在这时,怀瑾听到一个声音,像是隔了些距离传过来,但依然很熟悉。

“你们这种不入流的匪贼,根本没资格与我怀家谈判,要知道,贪心不足蛇吞象,给你们百金,已经是抬举你们了。”

“哦,原来你们怀大人嫡亲的儿子,只值百金?若我不答应,拒不交人,你又如何去向怀谦交差。”

“大人现已启程赴京,如今幽州大小事务,皆有大公子代理,大公子的意思,便是大人的意思。”

怀海斩钉截铁的声音落入怀瑾耳中,却有些不是滋味。

前些日,他十八岁生辰,大哥送他的那颗拳头大小的南海珍珠,就不止百金了。

“你们大公子如此吝惜,不肯出千金换回弟弟,若我们不答应,三公子命丧此地,大公子就不怕怀大人怪罪于他。”谈判的匪贼头目自是不甘,仍要再掰扯掰扯。

怀海却是寸步不让:“我家大人廉洁奉公,两袖清风,哪里来的千金可给。”

“这么说,谈不拢了是罢。”常顺一拳打到桌面上,咚的一声重响。

怀海心头一颤,却仍坚持道:“断无可能,识相的就将三公子交出来,不然的话,等到大公子亲自出马,必要用铁骑踏平你这土匪窝。”

“莫要笑死人了,占着一方的土皇帝,连千两黄金都拿不出,你家大公子又哪来的钱招兵买马,白日做梦罢。”常顺嗤之以鼻,俨然不将男人的威胁放在眼里。

怀海亦被激怒,竖起眉头,瞪着黑布遮面,见不得人的匪贼,竭力提高声音,做出唬人的气势。

“话说到这份上,识相的,赶紧收了赎金,把三公子放出来,不然的话,有你好果子吃。”

“小子,爷吃果子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吃奶呢,少给老子装大,你一个奴才生的,算什么玩意。”

“好,好,那就走着瞧,迟早叫你好看。”说罢,怀海连百金都不愿给了,叫同行的两个侍卫抬上箱子,甩脸就走。

常顺在后头扯起嗓子,用着怪腔怪调喊:“真不考虑了,要不爷今晚就把你家三公子宰了,炖一锅下酒菜,你也来尝尝。”

然而,放话这般凶狠了,怀海也没回头,反而脚步匆匆,走得更快。

而这边暗处,一动不动的怀瑾也被常安拽着往回走。

“看到了吧,你这怀家唯一嫡子的命,在家人眼里,也就值个百两金。”

“未必。”周谡淡淡两字,让自尊心受创的三公子又仿佛有了希望。

“怕这百金也只是做做样子。”

“是的,是的,你这人倒是懂点,上面摆一层金,底下全是石头,忽悠人的,哈哈。”

常安本就刻意压着嗓子,这一笑,更是扭曲刺耳,怀瑾只觉心里像被人用刀子在割,难受得紧。

重回地下,怀瑾异常的安静,坐在墙边,一声儿不吭。

他不吵了,周谡反而主动跟他搭话:“是不是有种被全天下背叛了的感觉?”

不问还好,一问,怀瑾连呼气声都变得压抑了。

“危急关头,你的父亲不如你以为的那么关心你,你的兄长更是不想拿出更多的钱来赎你,甚至于,留你在这自生自灭。”

“才不是,大哥他只是暂时拿不出那么多的金,我怀家又不是国库,说要多少就能拿出多少,那与鱼肉百姓的贪官有何分别。”

怀瑾一激动,声音就不自觉拔高,周谡听了,冷笑:“国库也不是说拿就拿的。”

“你等着,我大哥绝不会置我于不顾的。”

“好,我等。”周谡微笑看着怀瑾,像看不懂事的孩子。

人只有狠狠栽了跟头,一下跌至谷底,才能看清很多事。

又过了两日,怀海再次寻来,仍是约在之前的山岗见,这回他带了个更大的箱子,要四人才能抬得动。

“你要的千两金,凑齐了,三公子呢,还不快把人交出来。”

常顺亲自到箱子前,拿刀往里头拨了拨,确定没有混入石块,这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好说。”

怀瑾被老九带了出来,抽掉了他遮眼睛的黑布,一把将他推过去。

怀海接住主子,边给他解开绑手的绳索,边关切询问:“三公子可还好?他们有没有对您动刑?”

“我还好,周兄还在他们手上,你快去救。”

怀海听是这人,哪里肯,恨不能周谡立马被匪贼大卸八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