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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2 章 剜心(1 / 2)

作品:《笑赠芳心

破晓的光在天际划开一丝裂缝,夏日的晨风自山顶隆隆呼过。

一道虚弱苍白的身影,无力滑倒在地。闵栀不甘心就此输倒,苦苦硬撑着一番力气,在地上摸索血玉横的轮廓。却不知血祭的反噬仪式已经启动,她没有更多的血元供应邪魔滋长怨力,即将沦为最后的祭品。

众人稍得喘息,震撼凝望空中一幕,见万千魔灵盘旋成阵,化作饥肠辘辘的血盆大口,齐齐露出贪婪的目光,将人从地面自上而下,涌上天际,准备蚕食这最后一点新鲜的血魂。

黎明已经到来,在那段东升的旭日下,无数怨灵缠成一段黑柱,从上方俯冲而下,直穿过闵栀的身体,一声痛苦的凄鸣划过长空。

“不要!”

赶来的祁终为时已晚,只能无助瞪大双眸,望着这撕心一幕,失去思考与行动的能力。

见她整个人长发散尽,衣衫浸血,软绵绵地,如同一片羽毛从晨曦的光痕里轻飘飘地坠落。

祁终接住奄奄一息的闵栀,将脚下的玉横踩碎成灰,满目绝望,滞留原地。

“丫头,阿栀!你,你不会有事的,绛生丹,绛生丹会……”

他哆哆嗦嗦,颤抖着双手,半抱着她,呆视她满手的血迹和伤痕,泪落不止,语无伦次地安慰。

闵栀苦笑:“琉璃,琉璃糖已经给你了啊。”

闻言,祁终脑袋一下空了,想起方妍绡刚才喂给他的那颗糖,原来她们早已瞒着他,做下这些无可挽回的决定。

“你们……”无限的愧与悔压迫祁终心头,好不容易复明的双眼却是酸泪朦胧。

“答应我,答应我最后一个要求……”

“你说,你说……”他只能如此苍白安抚。

闵栀轻轻抬手,笑道:“但愿,但愿来世,道途相遇,我们只做远别重逢……到时候,你要先认,认出我啊……”

眼看就要抚上他侧脸的缕缕发丝,祁终却本能地闪开,悲恸别过了脸,无颜面对她。却不料这一个动作,叫闵栀心生误会,彻底无望,垂下那血迹斑斑的手,哀哀闭上眼睛,压出眼尾最后一滴苦泪,滑落发间。

“阿栀!闵栀!”

紧紧拥住怀中一具渐渐冰冷的尸身,失温的血色,在他手心干涸成迹,一点一点折磨他的良心,似无数针扎。

“啊——”顿感一阵撕心裂肺的苦楚,他仰头望天,无助崩溃。

对立的众人,却是冷漠无情,小声嘀咕活该。

白纱之下,蒙眼之人蹙眉不止,捏着佛珠的手心全是汗水,攥着心中最后一点坚定的信念。耳畔浮现与菩提尊者的对话,一片澄明。

“……佛缘十二时辰。只要你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将浩劫源头带回佛门度化,便可重新还俗,了断此佛缘……”

在得知祁终是灾祸伊始的时候,沐耘闭了闭眼,心中怜悯一痛。他想今日无论如何,带人回佛门,好好度化,一切都可来得及。

却未曾想到是眼下这悲哀一幕。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离开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悲愤的质问,却不知问谁。祁终仰望上苍,却见金色的曙光洒在两岸的上空,一字一句显现出文字:

“亲离亲亡,诛心灭心,即为今生。前因后果,缘聚缘散,自知自认。此生一契,永世无悔。”

麻木的心突然通明,祁终想起当年那封此生契,原来这就是那一纸契约的代价,这就是他和天地命理做交易的结果,受尽委屈心酸,到最后失去所有爱他的人,落得个友散亲亡的结局,就只为换回心上人的一条命,这个代价实在是太沉重了。

“沐耘。”他心如死灰,咬牙启齿地低喊。

怒气腾升,恨意满心,以及失去所有的绝望,完全淹没了理智,祁终眸底泛红,一步一步向那些人走去,带起身后的碎石翻飞。

暗处的凤寐看到他肩上系着的那一团红绸时,心里就已兵荒马乱,不祥地预感涌上心头,他强行安慰自己,那是巧合,一定是自己瞒着方妍绡杀他弟弟,内心难安,所以看什么像什么了。

众人随着他的到来,不由心虚地后退。

祁终愤恨抬首,几近诅咒:“你们,都去给她偿命吧!”

语罢,九垓山山下绵延千里,涌起万千上古妖邪,杀戮的怨力更甚刚才,不断聚集,黑暗又重新压过无数光明,将人世遮成炼狱。

众人身陷团团黑烟之中,自身难保。却听西方传来阵阵锁链之声,无数经文字字重叠,缠绕住作恶的元凶,将他捆绑在崖岸的刑架之下,由他愤恨挣扎,却也不得自由。

见蒙眼之人,缓步而来,祁终已然放弃挣脱束缚,垂着的头缓缓抬起,望着沐耘,苦笑哑然,泪意却止不住滑落。

沐耘不知他已经复明,暗暗期待只要自己不出声,他便无法辨出自己的身份,也不会有更多的恨意了。

黑暗逐渐褪去,众人看清此景,纷纷愕然。清醒过来,又惊觉胜算在手,按捺着腰间的佩剑,开始蠢蠢欲动。

“快,大家快把他的那颗黑心挖出来。”

“对,神灵说了,那颗心不能留下。”

终于有人打破僵局,一帮人彼此打量一瞬,全都蜂拥上前,抢着屠杀魔头的机会,借此找到成为下一个仙尊的功劳和理由。

然而,他们还未接近祁终半步,就被一道金光弹开,倒地观望,原来锁链之外,还有一层经文金罩,除了那位蒙眼高僧,任何人都进不去。

一时,他们又疑惑起来,猜不透这个人要做什么,到底是要杀这个妖魔,还是保护他?

祁终眼中一片凄败,静静望着眼前之人,为他过于冷静的姿态,而心碎成灰,却望不见那道白纱之下的双眼,是如何怜悯痛心。

沐耘轻轻抬手,正欲带人离开。忽然,一道家族禁术之力,暗袭入他的身心,他顿感三魂七魄受到束缚,再不由己。

锢魂术。只有沐家的人才会启动,如此禁术也只对宗族血脉有所作用,而不至于伤及心识。但若强行破术,两方皆会被重伤,甚至造成无可挽回的后果。

沐耘痛心一瞬,竟从未想过沐茵沐皙会用如此方式待他,会利用这薄弱的亲情来对他施以禁术的控制。

暗处的沐茵,窥见身形悲恸一瞬的沐耘,施法的手心顿时掐灭灵力,心痛皱眉,不愿再两相逼迫下去。

就在情形陷入死局时,特意出关布下此局的沐老,为挽家族最后颜面,狠心催动禁术,斥责沐皙二人。

“你们两个,还在心软什么?再不动手,就迟了。”

“可是父亲……”沐茵还欲辩驳什么,沐皙拦住她未出口的话,低声喝道,“阿茵,别再说了……”

满心无奈,沐茵知道锢魂术启动之后,中途一旦退出,对承术之人必是大伤元气,念及沐耘安危,她也无法再抽身而去,只得在一旁专心护持。

……

“嗒——”

手中佛珠坠落尘土,散落一地。当意识脱离自己的掌控,沐耘陷入身不由己的难关,连蜷缩十指的动作都无法做到。直到离妄剑脱离沐皙手中的剑鞘,重新回到沐耘手中,他极为艰难地抗拒,却还是紧紧握住那把失温许久的仙剑。

望见对方握剑的手,青筋暴起,骨节泛白,祁终如坠绝望深渊,竟不知沐耘已经恨自己到这般地步,所有微小的动作都代表了他心中出离的愤怒与厌恶。

哀哀闭眼,祁终连多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心想此时此刻,一切应该都能结束了吧。

“刺——”

“唔……”

应他所愿,利剑扎进血肉的声音,快而狠戾,不留半分余地,直直贯心,鲜血翻涌润湿白衣,染成一片绝望的红艳。

握剑的手微微颤抖,满是冷汗。沐耘连声音都越不出喉间,当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举措之后,更感到心惊胆颤,他已成为一副被控制的行尸走肉,与死无异。

他还在挣扎着破术,可更加残酷的现实却压垮了他对亲人仅存的最后一丝希求。尚未离体的灵剑,微微抽出方寸,又如凌迟一般,缓缓剖开一道心上血口。

祁终被锁在刑架之上,被这样的剜心之刑疼得脸色惨白,冷汗直淌。

众目之下,他顿感这道凌迟的屈辱,一双血红的泪眼,空洞望着持剑之人,好想质问沐耘为何不给自己一个痛快?为何要这么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