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来被庞德和罗杰特一左一右架着下了场，即使她极力表示自己并无大碍，这两个人就像没听到一样，固执地往前走着。

胡来最终也放弃挣扎，任由他们架着走到议会厅外侧的走廊里。

整栋建筑就像罗马斗兽场，窗户的轮廓是一个又一个拱洞，外面的光又十分强烈，使得地上有了影子。胡来看向自己的肤色——这好像是她进入游戏这么久，第一次再感受到明暗。

这之前的她，就好像是没有渲染的人物建模，即使身处于黑色的背景布上，却也足以看清每一个细节。胡来敏锐地想到一点什么，却又说服自己将它忽略了。

她被架着走到空旷的走廊上，细碎的影子——线和黑色的色块落在她身上，被扭曲的得不再是一个平面。

胡来探出头去，没有看到希拉的踪迹。想到她刚刚气冲冲跑走的样子，她开口问：

“希拉她……没问题吗？”

虽然第一次合作算不上愉快，但胡来也不至于狭隘到去责备希拉。希拉和艾顿配合了这么久，拿到第五名的位置，说明希拉本身就是能力优秀的一年级学生。只不过不巧的是，这一次遇上了能力更强的前辈，还要带上完全新手的胡来。

感到不平或者是愤怒，都还算正常——至少她没有当场对着自己大喊大叫，胡来想。

“她和她哥一开始还挺好的，就是刚进入索加纳学会的那段时间，我还见到希尔顿带着希拉下棋。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变了，两个人针锋相对起来，并且总是这样在所有人面前相互打击，完全不留情面。就好像一定要争个胜负似的……看楼梯。”

庞德扯了一下胡来的胳膊，这才把她的注意力拽回到脚下。

关系很好却突然对立，听起来很像凯伦和娜丽塔的故事。

庞德松开胡来的胳膊，胡来在长椅上落座。走廊上很安静，接下来还有一场高年级的表演赛，所以没什么人离场，就连脚步声都没有。

庞德从袖口抽出医疗包，丢给半跪在地上的罗杰特。

游戏内的酒精很贵，非常贵，甚至即使开出高价也很难购买。

酒精是为npc服务的道具，没人知道他们从哪里弄来这些。但是根据规划者盟会的研究，那些人类所熟知的物质和细菌——包括能够产生乙醇的酵母菌，在安全区直线距离3000米的地方才出现，在3500-4000米的位置最为密集，再向外就又是未知的物种。

这个直线距离并不会随着安全区的扩大而缩短，显然就是为了让玩家知难而退，于是人们开始研究距离安全区500-1000米处的物种，试图找到替代品。

就比如人们会用致幻剂代替酒精麻痹神经的效果，也会利用藤花当作止疼片。

罗杰特拔开塞子，倒在手中的蓝色胶皮上，按住胡来膝盖处的伤口。

胡来倒吸一口凉气，也没有功夫走神，完全被痛感袭击到无法思考。

简略消毒后，罗杰特将沾了酒精的胶皮盖在胡来的伤口处，避免接触空气中的杂菌。截至目前为止，人们在明日之城中发现6种新型细菌，目前人体免疫系统对其仍然有效，但是根据研究，它们的结构并不稳定，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产生变异，使得免疫系统无法识别。

“没有纱布，只能这么将就了。”

“就连纱布也没有啊……”

人们所熟知的一切都被藏在森林的深处，如果想要回到现代人舒适区，要么就是冒着风险去到森林深处采集，要么就适应新物种、新能源、新物质——这也是游戏的一部分吗？胡来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所以，你究竟往爆炸中心扔了什么？”

庞德揣着口袋，站在拱形的窗户旁边，看着议事厅外面不断跑动的机器人，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学生。胡来可能有着比任何人都要高的潜力——他没有开玩笑。

玩家从不挖掘自己的下限，他们会选择从头再来，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在闭上眼睛后，很快就会迎来下一个天亮。但胡来不一样，她知道闭上眼睛后就是永夜，所以她不断地挖掘自己的下限，这样的人往往能创造奇迹。

胡来用完美的脱身向庞德证实了这一点。

“往生草的萃取液。”胡来答道。

庞德一愣，确实，那些白色的泡沫符合往生草粘液遇热后的理化反应。

往生草粘液的比热容很高，相对应的，在达到沸点后产生的气体量也及其可观。因此距离爆炸中心点近的粘液会因为吸收了足量的热而很快膨胀，反向平衡爆炸产生的能量冲击，使得威力下降。

而

距离爆炸中心点远的粘液，在短时间里吸收的热不足以如此剧烈地膨胀，则会在热传导下像气球一样缓慢地充气、膨胀，将胡来推出爆炸波及的范围。

“那么短的时间，你是怎么想到的？”

胡来耸肩：“课本上写，往生草萃取液可以用来作为第一助推器的能源物质，提供升空时所需的大量能量。所以我就在想，或许能够借助这个性质抵消能量冲击——当时我身上只有这个了，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丢出去的。”

“那后面呢？第二次脱离爆炸，你喝下了萃取液——书上可没讲过喝下去之后人会凭空消失，你也是误打误撞吗？”庞德坐在胡来旁边，手臂往椅背上一撂。

胡来倒是没回答他，而是笑道：“你那节课不是翘课了吗，你怎么知道书上没写？”

庞德撇了撇嘴：“翘课归翘课，内容我在天井关禁闭的时候可都认真看过了——还是说你觉得天天睡觉逃课就能当年级第一了？”他反问道。

年级第一？胡来半信半疑地扫了一眼庞德，原来这就是内卷吗——进天井关禁闭只为了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学习，这也算是卷王之王了。

“课本上讲过，往生草能够分泌成型素，这一点对于萃取液也适用，它在发生振荡时仍然会分泌成型素——这也是为什么我在服用前特地甩了甩试剂。

成型素不被人体吸收，而粘液是可以被吸收的。课本上讲，只要人体细胞接触到成型素就可以变成银鱼，为了更快变成银鱼，我选择了内服——消化系统对粘液的吸收速度比皮肤更快。”

庞德一扬眉，对胡来讲述的内容很感兴趣：“所以你也是赌了一把？”

“没错，我还赌了一把自己能不能变回人形——毕竟没有母体外面那一层空气墙，可能达不到成型素结晶的条件。但事实证明，绰绰有余，甚至我的鱼形态只持续了几秒。”

“看起来你的课程作业应该会完成得不错，切斯特夫人一定会很开心。”许久不发话的罗杰特突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