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里没有人，面积很小，容纳了三个人就已经显得有些逼仄，空气中有刺鼻的酒精味道。

整间屋子就像由气垫叠起来的盒子，外面框着咖啡色的透明板。地上是白色的弹簧垫。墙壁上有内嵌的架子。

“这里不常使用，有些落灰——随便坐吧。”

罗杰特替胡来掸掉座椅上的灰尘，庞德将她按坐在位子上，走到药柜前翻找再生菌制成的药粉。随着架子的翻转，药粉在固定住的盒子中倒置，像沙漏一样开始下漏。

“接着。”

庞德翻出装着茶色粉末的玻璃小瓶，反手丢给罗杰特。罗杰特轻巧地在半空中捉住，走到胡来面前，伸出手来：“把脚放在我的腿上吧。”

胡来摇摇头：“我自己来就好。”

罗杰特轻轻笑了两声：“药粉很珍贵，你不清楚用量——还是我来吧。”

胡来乖乖把脚放到罗杰特的大腿上，看着对方细长的五指抓住她的脚腕。将药粉仔细地铺到膝盖上的伤口处。伤口已经发白，只有皮肉翻起来，胡来对着伤口皱了皱眉——就像没了血色的牛肉，看起来有些倒胃口。

“你不痛吗？”庞德坐在一旁，“你这血色都没了，磕嗨了吧？”

他撑了撑手掌上的那个伤口，已经恢复了，就连痕迹都没留下。只是在藤花效果消失后，痛感成倍地吞噬他，再看胡来，倒是没喊过一句疼。

胡来讪笑道：“刚刚开始痛了，所以就又吃了一朵。”

“不要太依赖它。”罗杰特的语气没什么起伏，轻描淡写地带过一嘴，用纱布在胡来的膝盖处打了个蝴蝶结。

太依赖药物，会不断地在虚幻与清醒中下坠。罗杰特的眸色暗了暗，无言地垂下眼帘。即使过了许多年，他在看到药物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地感到不适。

罗杰特的指尖划过胡来的小腿，站了起来。

“你和西斯都谈了些什么？”

罗杰特直起身子，金色的额前发垂下来几缕，但遮不住他蓝色的眼睛。那双眼睛很纯粹，但是似乎压抑着什么秘密。胡来被他专注的视线震住，愣了数秒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第三公约中想要开采的晶体，是形成那片区域土壤流动性的主要物质。如果因为开采导致失衡，会影响土壤中生活的小型生物。”

“土壤流动性？”两个人齐声问，这个概念对他们而言很陌生。

胡来转向庞德：“你记得西斯带我们离开森林时用来判断气压的晶体吗？那个就是——它在晨间呈液态，夜间为固态。”

庞德一抬下巴，眼睛转了转：“有一点印象……但我们离开的时候是下午，却没有感受到土壤在流动。”

“流动性的体现是相对的，它是对小型生物而言是在流动，因为土壤之间粘滞度不高，可以很轻松地穿过去。但是对于体型较大的生物，与地面的接触面积大，就很难体会到这一点。”

这就像一根筷子或许很容易就被折断，但是如果拿着一把筷子，要折断它就会很难。流动性的出现决定了生物进化的方向，一旦这种特性消失，就会有一大批被淘汰。就比如中小型生物为了能够利用流动性，在进化中体积逐渐变小，最终达到地底。

如果恢复成需要挖洞的土质，加大的工程量会打乱它们的生活习惯和饮食结构，导致整片区域失去平衡。严重一点，甚至可能波及到其他区域。

“这么说，土壤流动性是保护这一片区域小型生物数量的重要特性——我大概能理解你的意思，如果土壤流动性减弱，和活埋它们没什么区别。”

“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我在想——或许我们应该拒绝这场合作。”

这句话胡来说得很没底气，她自认为大局观很弱，所以在这种事情上不敢轻易拿定注意。才来询问庞德和罗杰特的意见。她扭头看向庞德，想要得到一点回答，而庞德只是向着罗杰特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我说了，我只负责谈——具体往哪个方向谈，都是罗杰特来把关。你别看他这个样子，他在进入游戏前可是个大少爷，比我懂多了。”庞德粲然一笑。

罗杰特自然是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这种矛盾并不少见，但是既然四方共同签订的协议，要终止它的话可能会造成很严重的损失。夸张一点，甚至还会因为谁来承担这笔损失，而搞僵四方之间的关系。

要知道，作为一个以利益为第一驱动力的组织，探险家联盟会强行采取措施，结果不见得比开采过度好上多少，甚至可能其他区域也会受到波及。”

胡来点头，没有插嘴。

他看向胡来：“另一方面，即使你拒绝了，他们也不见得会终止开采，你甚至可能会失去探险家联盟内部的口碑，从而与他们手里的资源擦肩而过。

庞德不常解释自己的行为逻辑，行动永远跑在脑子前面。而罗杰特不一样，他擅长用思维铺设通往不同结局的路，根据推演找到能走得最远的那一条，使得他的行动能够最大程度上获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