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来掐断了通话。

罗杰特站起身正打算走，却见胡来将身子仰到后面，在位子上坐着，也不挪动。罗杰特十分耐心地坐回了原位——连轴转这么久，胡来确实需要一点时间放空自己。

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依然是平静的模样，垂头望着书页发愣。罗杰特盯了她一会儿，正打算开口叫她离开，却见胡来摇了摇脑袋，自己从走神状态恢复过来，开始收拾桌子上散落的东西。

“我们走吧。”她将东西往口袋里一揣，扬起下巴，又恢复了那副轻松的样子。

“如果你不想去，可以拒绝的。”罗杰特戳破她拙劣的伪装。

论伪装，或许没人比罗杰特更擅长，更何况像胡来这种把低落的情绪摆到外面的，更是毫不费力就能识破。她刚刚的发呆，也只是被情绪洪水淹没后的不知所措罢了。

胡来的视线心虚地移开，没什么目的地在半空中乱晃。飞了好一会儿，意识才重新落地：“只是我突然觉得有些累，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谁都不能信任的事情。如果我判断错了，还会拖累你和庞德。所以我迟迟不想回复，似乎这样就可以避免出错。”

说着，她又想叹气，却忽觉自己的样子太颓丧了些，将卡在嗓子眼的长叹又咽了回去。

“你会成长的，我从之前就觉得你有一种能力，仿佛你天生对真相和公理有着超出常人的嗅觉。或许你自己都没有发现，你对于某一个人的直觉，比你想象的要更准确——所以我愿意相信你。

至于拖累我们，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们的死亡和伤痛都无足轻重，你需要做的，只有照顾好你自己。”

罗杰特的话好像有一种魔力，那就是当他在夸赞你的时候，你只要看向他，就会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因为他的表情、眼神和语气，都带着真诚的欣赏，而不是由微笑粉饰的虚假。

“那这样，岂不是对你们很不公平？死亡和伤痛应该是有意义重大的。”

罗杰特凑近了一些，胡来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她没法形容那种味道，因为它就像罗杰特的性格一样毫不张扬，也不太热情，若有若无地飘在一旁。

“伤痛存在的意义就是避免死亡，人们在伤痛中学习和反思，也降低了潜在的死亡风险。但是在这样一个死亡都几乎快要失去意义的游戏里，疼痛的意义也随之降低。所以探险家联盟才会来找你打探西斯的资料，想要将其他玩家变成西斯那样的改造人，这对于推进第三公约很有帮助。对他们来说，玩家已经没有必要承受疼痛了。”

“但是杰帕石真的值得他们这么做吗？无论怎么看，杰帕石都没有达到能源石的标准，也不能为战斗提供其他的便捷用法。”

“在你之前，其他玩家也都一致认为，往生草粘液只能作为喷射器的基础材料使用。但是你用了我们忽略的温度差的特性，将它作为爆炸缓冲剂。同样的道理，或许我们忽略了杰帕石的其他特性，因此指向了另外的结论。但如果你想要知道探险家联盟的目的，就需要多一点耐心。”

向外走去，此时休息时间已经结束，宿舍楼的夜帷被摘下，浮岛上的宿舍楼又被隐在云间。头顶上的告示牌滚动着比赛的结果，刚刚的第二场比赛，娜丽塔的队伍以微弱的优势胜出。第三场比赛也即将接近尾声，胡来甚至能听到议事厅的吵闹。

胡来拽了拽领口：“或许你是对的。我们应该尽快去找回西斯的记忆——只有拿到那份土壤浸出液，才能知道些什么。”

“他们就在前面。”

胡来抬起眼睛，胡来隔着不算远的距离看到了庞德。他仰斜在椅子上，被三个人围起来，坐姿却仍然显得十分随意。甚至他手里拿了一份小吃，另一只手拎着新一版的学生报粗略地浏览着。

来的并不是那个前来道歉的男人，而是另外一个熟悉的面孔——门尔。在胡来进入他的视野范围的瞬间，他的视线就已经牢牢地盯住她。

胡来感到疑惑，表演赛还在进行中，门尔作为裁判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白色整洁的军装和修建利落的长发，用那双锋利的玫紫色眼睛上下打量着胡来，胸前属于指挥官的那颗金星闪闪发光。

胡来快步走上去：“你们已经考虑好了吗？”

刚刚还在聊天的另外两人也将注意力放到胡来身上，一位男性一位女性，目光不似门尔那么锐利，胡来也没在他们身上看到任何身份的象征。

“对于您开出的那些条件，探险家联盟也有我们自己的难处机密信息泄漏，会导致探险家联盟失去权威性，玩家群体会更加混乱。”出了门尔以外的另一个男人走上来，胡来打量着他。

对方穿着非常简单的白色上衣、黑色长裤和矮靴。肩上披了一件白色的长风衣，袖子随着走动飘了起来。略微长的黑发，前额的碎发几乎快要够到眉毛。头顶由合金板拼凑成的机械耳轻微地抖动着。

真富有——不愧是探险家联盟。胡来想到，金属的获取难度决定了它的价格，要是用现实的物价来做对比的话，她现在身上的这套衣服的价值，大概相当于一套200万上下的房子。而大部分金属一克的单价，大概等于一线城市住房一平米的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