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令原本天黑得迟，但今日天气古怪，早早得黑了下来，天空被乌云压得严严实实，一丝月光也见不着。

不过好在温卫等人赶在夜幕完全降临之前回来了，他们湿了个透顶，一进帐篷，彷佛将山间的寒意也带了回来。

温忘尘问道，“马都找回来了吗？”

温卫答道，“只找回了两匹，还有三匹往深山跑去了，我们看天黑得早，没敢继续往前，所以就回来了。”

温忘尘点点头，低下头去沉吟不语，突听稀里哗啦一阵响，眼前滚落了许多青黄不一的果子。

温卫从衣兜里一股脑倒出来，对他说道，“小将军，我们在山里捡了些果子回来，下着雨，没法生火，就吃点果子饱腹吧。”

温忘尘并不饥饿，他对众人道，“大家都来吃点吧。”

众人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闻言便匆匆围拢了过来，连一向和温卫不合的陈璞王威等人也顾不得许多，冲上来抢了几个果子就往嘴里咬，汁水儿爆得满嘴角都是，活像勾魂摄魄的无常鬼。

大家都在吃，只有坐在后面的温忘尘没有动，温卫便趁众人不注意，悄悄靠近他，从怀里拿出个红色的大果子来，递到他面前，说道，“小将军，这是我专门给你留的。”

温忘尘低声道，“我不用，你留着吧。”

温卫见他心情似乎有些低闷，便将果子收了，说道，“那行，我先替你收着，等你饿了我再给你。”

温卫从小在总兵府长大，只大温忘尘七八岁，对这个刚刚归家的小主人似乎很是上心。

王威转过脸来看了一眼，便啧啧了两声。

陈璞闻声，也往那边看了一眼，咬了一口酸溜溜的果子，叹道，“王威，你知道人上人是怎么来的吗？”

王威被这果子酸掉了牙，啐了一口，问道，“怎样？”

陈璞道，“咱俩在张总兵手下的时候，要是有这家仆一半用心，早就飞黄腾达了。”

此刻天色黑尽，再不生点火，就要伸手不见五指了。

有人从未被打湿的辎重中找到了一些干烛，点上后，众人围着这点子火光坐下，听着外面的雨声，不禁感到一丝苍茫中的悲凉。

许是劳累了一天，又一点热汤水都没进，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尽是疲惫。大雨倾盆的荒郊野外，只有那一点跳跃的烛光，带来一丝即将湮灭的人间生气。

温卫喜欢拿眼睛偷偷瞅小将军，发现他总是一个人坐在稍后点的位置，眉眼阴郁，再也没有当年离家之前的神采，不禁猜测他在东南三镇这十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温忘尘大概觉得这里面又黑又潮湿，空气闷得紧，他悄悄站起身来，掀开帘子走了出去，雨势虽比之午时小了许多，但仍然很大，他冒雨走到马棚，抚摸着自己的坐骑，不发一语。

突然间，一个人声响起，“小将军，马棚很牢固，不会再被吹翻了。”

温忘尘转过头来，才发现是温卫跟出来了，他哑声道，“我知道。”

虽然黑夜中看不清楚容貌，但温卫却能感受到他的失落与伤怀。他作为一个家仆，过问主人的私事大概是不妥的，所以沉默了会儿，决定说点正事，只听他道，“小将军，咱们不如打道回府吧。”

马儿打了个响鼻。

温忘尘道，“什么？”

大雨喧哗，他惊讶的声音却清晰地传进温卫的耳朵。

温卫知道小将军的目光正满怀困惑地盯着他，温忘尘不愧是最像温长林的儿子，他皱起眉头来跟他那不苟言笑的父亲一模一样，一眼就能让人生出敬畏之感。

温卫硬着头皮说道，“咱们出发时，夫人曾嘱咐我，一旦路上有变，一定要劝着你回去。”

温忘尘抚摸着坐骑的鬃毛，不冷不热说道，“我们这一路走来不是挺顺利的么？”

温卫道，“之前是很顺利，但是今天这场大雨，来得太突然太奇怪......”

如今虽已入秋，可赶上天气闷热时也有可能下一场大暴雨，但是像今天这样，从午时一直下到晚间的暴雨，却还从来没遇到过，确实有些古怪。

温忘尘有自己的考量，他看了温卫一眼，说道，“我们已经走到这儿了，再走几天就能到京城......也许父亲就在京城的某个角落......我不会回去。”

温卫道，“州府老爷向国主禀明了情况，国主回信说，他已经派人在京城和附近的州府寻找了，如果有消息会通知我们。”

温忘尘迟疑道，“如果国主肯帮我们搜寻，那我就将重点放在沿路。”

半晌的沉默后，温卫道，“小将军你知道吗，大家都说那封信是妖怪送来的......”

空中突然闪起一道耀眼的紫电，借着这微弱的光，温忘尘看到了温卫惨白的神色，但他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惊疑，因为他已经被神鬼作弄了好多次，于是镇定道，“那我就把那妖怪找出来。”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却总有种不容置疑的坚韧。

温卫咽了口口水，他难以抑制身体的颤抖，说道，“小将军，你不害怕吗？”

温忘尘沉思了一会儿，看向他，认真道，“你就这么相信，我爹他们一定是被妖怪掳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