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卿雪抓了五条鱼，一条清蒸，一条红烧，一条水煮，一条煎炸，还有一条养在木盆里，等着枕青溪挑好爱吃的口味，再做一次。

鱼肉刺多，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吐刺的时候，枕青溪彻底放弃了吃鱼。

第二天一早，枕青溪起床后见到木盆里的鱼，端着木盆走到云溪边上，准备大发善心将鱼放生。鱼被她泼入溪流，挣扎了几下，迅速游走。枕青溪伸手探了探溪水，冰凉清爽，她先是一只脚踏入水中，冷气逼入脚心，令她浑身上下一个哆嗦。

她将木盆放在溪边，另一只脚也浸入水中。溪水不深，只到脚踝，她只是略作犹豫，便合衣躺下，整个人浸入溪流中。流水声似有若无，虽在耳边，却又如隔云端。

从前她刚刚作为剑灵化身人形时，就在无暇山最高峰的云溪边上。那时的光阴平静无聊，她常常自己一个人听着小溪淙淙，后来索性躺进溪流里，剑灵的灵体感知不到温度，也无法得知流水淌过皮肤时的感受，她只能听到耳畔的溪流声。

安静却又吵闹。

此刻她躺在云溪中，流水冲刷身躯时，比风还要温柔。

她闭上眼睛，想再在溪流中睡上一觉。

忽然间，一道灵气铺来，似春日阳光般温暖轻柔。灵气中蓬勃的生长之力令她不由自主地伸了个懒腰，当她睁开双眼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一张柔和的脸，眉眼已写尽了这世间的温柔。

是卿时真。

但又有陌生之处，她那一蓬青丝，如今洁白如雪，百年不见，青丝换尽白发。

难道天医谷流行白发？可能是白头发的医修看起来更靠谱些。

“寂山说，你要见我。”

卿时真借用灵气包裹着枕青溪，将她从云溪中拉起。

想到她助兰璧舟禁剑，枕青溪话中带刺：“据说要在鉴运之试得评甲级甲等才有资格见你，不愧是医仙谷主。”

“辛榕给了你天运之等。”卿时真仍是温和，“寂山说你知道齐缃的墓室所在。能跟我讲一讲吗？”

“讲什么？你自己不就知道？”溪水自她发尾、衣摆滴落，枕青溪跃上水榭，脱了外衣搭在小竹椅上，“有什么事，等我换身衣服再聊。我体弱，吹不得风。”

枕青溪不仅换了套衣服，还央着卿雪给自己认真梳妆打扮，磨蹭了好一阵子，才光鲜亮丽地走出房门。

卿时真还在水榭前、云溪畔，静静伫立。远处云卷来的雾气坠下，她抬起手，皓腕柔荑释出稀薄的灵气，与雾气相接。雾中，一朵蒲公英绽开，手背一扫，带出清风吹散了蒲公英，无数种子散开，漂浮在天地之间。

一朵种子飞到枕青溪面前，她挥袖拂去：“医仙这派头拿捏得倒足，看来拿腔拿调的本事得了兰璧舟言传身教。”

卿时真回身看来，一霎失神。眼前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相貌身形尚未长成，却十足地艳丽。少女脸上带笑，却如兵刃，仗着气势便可杀人。虽然不知枕青溪缘何对她有如此怒气，却仍仁心宽容，回说：“云雾带来了蒲公英的种子，闲来无事催发，叫你看了笑话。”

“换衣服时，我想起几桩事来问问你。”枕青溪薄笑戏谑，“兰璧舟送你天医谷，送你齐缃墓室，你收得倒是心安理得。在齐缃墓室内陨落的那十名化劫剑修，怨气可曾找你寻仇？”

卿时真略有疑惑，反手幻出一根药杵。

几乎转瞬之间，药杵袭来，枕青溪下意识召剑抵御，却并未召出剑来。那药杵也在距她不足一寸之处停下，折回卿时真手中。

卿时真问：“召剑诀，你是当年那十名剑修之一？”

枕青溪一阵无语，自己这习惯性动作，还是应该收一收。

“是剑修不假，却与那十个丢人玩意儿无关。”枕青溪信口胡诌，“本座于数百年前陨落，近日重生，却得知道界禁剑。医仙道尊二人，可真是好大的气派。”

卿时真侧目，莞尔一笑，眼前少女虽气势惊人，但实力只是医修练气初期，不足为虑：“不知是哪位前辈，可否报上名号。”

“名号？”枕青溪迅速回想，想起从前卿时真提起过，她还是金丹之境时，因有一番奇遇，继承了一名垂死医修的衣钵传承，直晋元婴之境，而那名医修对她只有一个要求，将遗言带给自己的妻子无叶道人。

无叶道人是名剑修，境界不低，小有名气，但热衷于游历天下，居无定所。所以卿时真向她的打听，她与兰璧舟行走天下之时，可曾遇到过无叶道人，是否知道无叶道人的去向。她既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在枕青溪死之前，这事一直都是卿时真心中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