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对井底的累累白骨感到无比惊诧的时，从井底的尘埃里，突然又腾空而出了一对人眼，这对人眼比之前的人眼大了至少有十倍之多。

整个空间立刻充满了杀戮即将开启的气氛，但这对人眼并没有扑直接向唐寅，而是悬在离唐寅数尺的距离处，绷着满眼的血丝直盯着他。

那眼睛好像是巨大的漩涡，唐寅感觉被盯视的头晕目眩，他拿出了一把匕首，以防止这双看上去体型庞大的人眼，再生出什么变数。

但是不知道为何原因，盯着那双巨型怪眼的时候，唐寅感觉周围的气氛和空间变得逐渐陌生，好像是某种不知名的因子，在以极快的速度改变着自己周围的时间和空间。

空气变得非常稀薄，唐寅身体里的力量在一点点消失，犹如剥茧抽丝一般，渐渐的失去知觉。

到了后来的时候，唐寅感觉到自己的力量不再是游丝一般离开自己的身体，而是大块大块的四分五裂般失去。

在体力不支，终于昏倒之前，唐寅鼻息间怪味愈加浓烈，他又听到了那怪异的桀桀怪笑声。

也不知道昏过去了多久，凭着最后一点的意志力，唐寅昏昏沉沉地醒了过来，醒来的时候，井中已经全都灌满了水，从水底往上望去，能看得见朦朦胧胧的一点光亮。

站在漫无边际的井水中央，努力摆脱了四肢无力的状况，唐寅拼命向井口处的那点光亮游去，好不容易奋力游动，游出了井口，他发现井口上方也全部是水域的世界。

整个靖州府弥漫在水中，祝枝山早已不知去向，唐寅解下自己腰间的绳索，慢慢地往家的方向游去。

在水中游走，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周围的景色也变得影影绰绰，甚至是扭曲了形状，唐寅浑身充满了水底的虚浮无力感。

此时还是子夜时分，静谧的街道上，店铺大门紧闭，街中无一人行走。

在晃晃悠悠，举步维艰中，唐寅游到了醉锦街广德楼的后门处，他抬眼看看自己居住的那个二层小楼，可以看到自己卧房的那扇雕花小窗。

在水中游过这条街巷，望向四周，靖州府俨然已经是沉在水底的一座城市。

静幽幽的，没有一丝声响，只有门口的那棵大树的树叶在左右摇摆。

站在院门口唐寅默了默，却是没有进入广德楼，他转了个弯，往师父沈周的宅邸而去。

寂静无人的书院街，沈周宅邸，四周鸦雀无声，唐寅来在院子外边，能隐隐闻到桂花的香味，他轻轻地推开院门，看到了有几间房屋中还亮着灯火。

夜色中，小径幽幽，似有一股力量在推动自己向前，面前是一间清净雅室，眼前薄雾如纱如缦，耳侧是浅浅的低语声，唐寅游到了雅室附近，他扳住一根廊柱，向着房内探出头。

房屋内烛火明明灭灭，一张米长的方桌旁坐着几人，正是文壁和徐祯卿等人，他们正展开了几幅画卷在凝神观看，窗子边上则是沈周静静伫立的修长身影。

一定又是得了古画，师父把大家叫来一起鉴赏，唐寅十分诧异，有此等好局，这些家伙怎么也不唤自己一声？

唐寅抬头想进入屋内，却如同触碰到坚硬的结界，不管如何努力也进不到那片空间里。

这时，有一片叶子，从头顶飘落，看着叶子掠过眼前，唐寅下意识地伸手去接那片叶子，可叶子却是虚无的从指尖划过。

那一片叶子最终落到地上，像是细沙入海，踪影全无。

突然，眼前的景物出现了急剧的变幻，整个沈周的宅邸突然飞速下坠，唐寅也随着那房屋一起坠落。

一阵地动山摇之后，最后这房屋竟然是坠落到了更深一层的水底，身置水中，唐寅向前方望去，之前的庭院中的景色还在眼前，人们还是在那如同秘境的房屋中继续欢笑，只是好像隔了一层更深的水雾。

蔚蓝色的水底，唐寅还在看着庭院中的画面，突然眼前有气泡从自己的脸颊一侧飘了过来，唐寅转过头，一袭白色衣袂在水中随波荡漾，文壁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旁。

唐寅再扭头看向自己面前那片亭台楼阁，本来文壁应该是在那房屋之中，却不知为何倏忽已到眼前，那亭台楼阁中，师父沈周还是那般伫立着，徐祯卿，祝枝山，董文学他们或者作画，或者在交谈。

文壁已经不在他们众人之中。

唐寅看着文壁的侧脸，从侧面望去，文壁的面孔比在水上的时候，还多了份说不清的气度，他五官透着清隽之美，仿佛是冷白的瓷器一样，无可挑剔。

唐寅展颜一笑，开口就问了句：“是文壁吗？”

文壁看了唐寅一眼，那眼神落寞清冷：“寅叔，是我。”。

唐寅看了看文壁：“你应该庆祝一下。”

文壁诧异：“庆祝什么？”

“你会说话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庆祝一下。”唐寅没有再看文壁的脸。

“太不同了，你不是他。”

“文壁”愕然，唐寅：“原因有二，一因你的眼中没有温热，二因文壁还未学会开口说话，装作邪魅之前，也不把功课做好了。”

唐寅伸出手去，又摸了摸“文壁”的头发，口气故作惊诧：“哎呦，这头发做的可是真真的，可惜了了。”

那“文壁”似乎还在琢磨，“你的眼中没有温热”中的“温热”这个词。

唐寅则闭着眼睛，他那还在抚摸“文壁”头发的手一错力，咔嚓一声，扭断了“文壁”的脖颈。

做这一切，唐寅都是闭着眼睛，他不大忍心看到那张和文壁一模一样的脸，在自己面前狰狞扭曲。

唐寅回味了一下，刚才“文壁”的眼神，好似一盏微凉的茶，似有温度，又好似没有温度，总之是暖不进人的心里。

我估计你们这些魑魅魍魉，也没有被有温度的眼神看过，所以学不出来吧，哼！

唐寅回过头，刚刚那光影交错的沈周府邸已经变成了几块岩石。

他明白自己已经处在了在一种幻境之中，这幻境忽而是海底，忽而是陆地，忽而是夹杂在海域之间的陆地。

漫无尽头的水底世界，仿佛看不到边际的宇宙，浩瀚缥缈，冷寂入骨。

突然，一座小山一般的黑影从远处冲了过来，那黑影冲到近处，原是一条体型庞大的大鱼，那大鱼身上遍布红色的花纹，头部硕大如同巨鲸的头部。

唐寅急忙抽身，想闪身躲过这条大鱼，谁知大鱼十分灵敏，仿佛就是直奔唐寅而来，将唐寅作为猎物一般追逐。

在水中几番追逐之下，唐寅很快处于劣势，因为大鱼已经将唐寅逼到一片岩石附近，岩石高至丈许，宽至数十米。

依靠这那刃岩石上，无处躲避，要么被挤压，要么被吞噬，大鱼向着唐寅露出如门柱般粗壮的森森的白牙，马上唐寅可能被他咬碎如同齑粉。

唐寅将背部靠在岩石上，慢慢放低自己的身体，降到最低处之后，他寻了个大鱼肚子底下的缝隙，跐溜一下向外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