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仪站在街巷的拐角处，望着远处烟雨楼的招牌，犹豫了一下，退到一处无人的小巷中，足尖轻点，飞跃到屋瓦之上。

他轻功极好，在高低不平的屋顶上疾行，如履平地。清晨街上的行人虽越来越多，但无人注意到上面的异样。

少顷，到了烟雨楼。薛仪来过一次，在脑海中复原楼中布局，认准兰娘的房间，踏瓦过去，几乎无声地落在她梳妆台前的窗棂附近。

他隔着白纱看去，只见兰娘坐在床上，似在发呆。

与上次不同，今日只是来还玉镯子，顺便与她单独告别，所以薛仪不愿意像上次一样大摇大摆地从烟雨楼的大门里走进去，惊动太多的人。可兰娘若是不在房中，他自己就不知何处去寻。如此反倒简单，不必费一句话，直接就能上路。但说实话，他心里又无端地期盼兰娘能在，毕竟错过了今日，就是错过一辈子了。

薛仪正要敲窗上的木格，准备叫兰娘开窗，自己从窗里进去。然而，房间槅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有人进来了。他以为是兰娘的恩客，赶快侧身躲在一旁，听着里面的动静。

兰娘随即起身，唤了声“葛妈妈”。

葛妈妈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不要脸的小蹄子！你当你有什么瞒得住我！自己有好东西不交给我，自己怀里揣着，只把那么点钱交上来，我稀罕你那点臭钱！”

兰娘道：“薛二爷特地说了，那是给我的。”

“他说什么关你屁事！连个恩客都不算！”葛妈妈尖着嗓子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儿用那拙劣手段，以为他真能对你留情，我早就说了，世上的男人对你们这些贱蹄子就没有真心的！你看你昨儿熬了一晚上，他来了不曾？今儿就走了，你指望他能给你什么好处？我给你吃，给你穿，给你住，找师父培养你，给你的好处多了去了，也没见你孝敬我，真是个白眼狼！”

兰娘垂眸，语气无一点起伏：“妈妈养育之恩，我没齿难忘。”

“知道就好，还不快把东西拿来。”葛妈妈听了好话，气消了一半，伸只手过去等兰娘把金蟾蜍交上来。

兰娘不动。

“好哇，翅膀长硬了。”葛妈妈哼哼两声，冷笑道，“不给也行，你今晚就给我接客，把钱赚回来也一样。”

兰娘闻言，嘴唇抖了抖，颤声道：“他今日要来，我……我不接……”

“来？现在人家怕是走了几百里地了，还来！”葛妈妈觉得好笑，“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也不想想姑苏薛家是什么样的家世，看得上你不成？要是真看上你，那也是做妾！做妾么，给人伏低做小，给谁做不都一样？那章巡抚，你嫌人家太老；那王员外的儿子，你嫌他后院里妻妾成群；那些做买卖的巨富商贾，你又嫌他三年五载不着家！你一个卖的，眼光还高得很。”

“哦，说起来，你这两年都没留恩客睡了。这可不行，让我亏了多少钱？”葛妈妈精打细算起来，沉吟片刻，才说，“你今儿就得想办法留一个，不然，你这头牌就不用做了，我给别人做去。我手下调/教了那么多姑娘，可不缺你一个。当初看你模样好，琵琶弹得不错，重要的是人听话，才一路把你推上头牌的，不是让你仗着有人捧，就任性妄为，想不接客就不接客了！”

“有个做丝绸生意的，你以前见过，提前在我这儿约了你，要听你弹琵琶，你今晚就好好表现。”葛妈妈笑道，“他钱多，以你的本事，多捞些钱来不成问题。要是你把他伺候舒服了，他一高兴，娶了你也说不定，那时你就享福去吧。”

“我今日不接……”

一语未了，只听见屋内响起一个清脆的巴掌声。薛仪忍不住移步窗前，看见兰娘的身影伏在床上，捂着脸哭道：“妈妈，我求你，就让我再等一日。过了这一日，他不来，我就从此死了这条心！以后你再要怎么差遣我，我都照做，绝无怨言！”

毕竟是一手养大的姑娘，葛妈妈年纪也大了，见她哭，又听她说了这话，有些心软，便叹道：“好，好吧——万一他真来了，你若是铁了心要跟他，可得狠心了，你以前那些拙劣手段，说是闹着玩儿也不为过。”

兰娘一愣，含着泪问道：“狠心？怎么狠？”

“你等着。”葛妈妈说完，就出门了。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她回到房内，从袖中摸出两瓶药，打开来，倒在圆桌上的两个装满了茶的茶杯里，“这红茶里面加的，是烈性春/药，只需这一杯，一头牛都能药倒。这绿茶里加的，是剧毒，你这么想跟他，他若不依，你就药死他，或者你们一人一半，做一对地府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