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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1 / 2)

作品:《离别诗

以前,林少珩常常会想,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总是会那样遭人厌弃,尤其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他很听话,他会帮他做很多很多的事情,他会尽量待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不惹他心烦。

就算是这样,还是会被痛骂,被毒打,可能是在他踮着脚尖笨拙地洗菜切肉的时候,可能是在他翻着破烂不堪的童话故事书的时候,也可能是在他病得厉害缩在角落里小声咳嗽的时候…就被父亲抓住胳膊拖到客厅,毫不留情地打骂。

他最害怕的事情就是生病,因为父亲最讨厌他生病,生病的时候被打得是最痛的…父亲会一直叫他去死。

后来,他大概明白了,可能他这样的人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了。

身体糟糕,脑袋愚笨,只会给别人添麻烦甚至伤害别人,什么也做不好。

什么也…做不好。

晚上,睡梦中的宋缘忽然闻到空气中有一股酸涩的味道,但是并没有持续多久。

她翻了个身又睡了一会儿,迷迷糊糊间却是忽然想到什么,立刻就惊醒过来。

床头灯被打开了一点点,她看到林少珩的床上一片混乱,而他正跪在床边,两手压着一块抹布费力地揉搓着地板,旁边还放着一盆清水。

穿着柔软服帖的丝质睡衣,他佝偻着的脊背,显得那样的瘦骨嶙峋。

她着急地翻身下床:“少珩,你吐了?”

她声音已经很轻,却还是吓到了他。

他背影颤了颤,猛地回过头来看她,满脸苍白惊惶的神色:“小、小缘,你醒了?我…我马上就弄干净了的,对不起。”

他用衣袖蹭了蹭脸上的冷汗,深深埋下头去,喘息着跪在那里更加用力地擦拭着地板。

宋缘胆战心惊地扑过去:“少珩你别这么用力!我来就好!”

他却艰难地直起身子挡住那片实际上早就被他处理干净的污秽,近乎乞求地说:“小缘不要过来…很、恶心的。”

“……”宋缘被他满脸的惊慌和哀求吓得止住了脚步。

那样的表情,她只在很多年前见过。

就是林海洋喝得烂醉要打他,他吓得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时侯,脸上就是这种表情。

害怕到极致,又抱着那么一点可怜的乞求,希望父亲能够手下留情。

可是每次都没有用,只能换来更加残暴的毒打。

那时候是她冲过去,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把他虚软的身体拽了起来,带着他逃出了那个人间炼狱,她还记得他握着她的手是那么地用力,就像溺水之人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样的用力。

可是现在,让他害怕成这个样子的人,不是林海洋,是她。

他对她,已经不仅仅是不信任,而是害怕,极度的害怕。

他刚出院没多久,连刀口都没有愈合,身体虚弱胃口不佳是多么正常的事情,他却像犯了天大的错误一样惊慌失措;半夜呕吐,不知道过程有多痛苦,他却一声难受也不敢跟她说,只是因为弄脏地板吵醒她,道歉的话语倒是一句也没少。

“小缘不要急,我很快,很快就弄好,对不起,”他唇瓣惨白哆嗦不止,看都不敢看她一眼,嘴里一直念念有词,“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宋缘觉得他的情绪有些异常,一定也是想起了林海洋的事情,因为林海洋最烦他把地板吐得乱七八糟。

她顾不得那么多,蹲下去想抱住他,他却惊叫了一声,像触电一般,颤抖着躲开,躲到床头柜旁边,嘶哑地低喊出声:“不要生气…求求你不要生气,不要打…我会弄干净的我会的…”

他……

宋缘登时觉得自己如遭雷击。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过了。

她急急地呼吸几口定了定神,将床头灯开到最亮:“少珩你看清楚,我是小缘!你不要害怕,我不会打你的!”

他意识已经混乱,根本不敢看她,只知道不断地躲她恳求她,她一朝他伸出手,他就拼命抱着头说不要打求求你不要打,我马上就弄干净。

他混乱地想,自己不能再挨打了,浑身上下都好痛,再挨打他肯定活不下去了,他还不想死,他还想做一些事情弥补小缘,他还不想死。

宋缘咬紧牙关,狠下心扑过去用力地抱住了他。

他的身体颤抖如筛糠,体温低得吓人,不要命地挣扎起来,骨头硌得她疼痛不已。

她咬牙忍耐着,抚摸着他汗湿的脑袋,一遍遍地告诉他我是小缘,我不会打你,你不要怕。

他眼神涣散冷汗淋漓,怎么也不肯相信,一边挣扎一边反复说小缘生气了,小缘走了,不会回来了。

她哽咽着说:“少珩我是小缘啊,我没有走,你这样,我会很痛……”

听到“我会很痛”,他的挣扎陡然减弱,然后全部停止,他僵硬地待在她怀里,目光呆滞地看着某个地方,喃喃地重复:“小缘会痛…会痛。”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他的手在半空中一顿乱抓,最终抓到了她被烫出水泡的手,像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捧到面前,不断地轻轻吹气,一边吹一边哑着嗓子柔声说着:“不痛啊小缘,吹一吹就不痛了啊……”

他那样认真地吹着,明明自己呼吸不顺喘得辛苦。

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对她掏心掏肺尽心尽力,却从来没有为自己想过哪怕一点,连回报都不求。

她凭什么,还对他要求这要求那,明明他可以给她的全都给她了,几乎要把他自己整个人都掏空。

她凭什么,还要那样逼他,明明他一直在竭尽所能在追赶她的脚步,已经很累很累,她还要催促他,讽刺他,甚至伤害他。

他真的已经耗尽心血拼尽全力,她却还是不知道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