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晚上，正正就怕李程秀会像那句咒语逃走一般，在睡梦中都还死死抱住李程秀。

他人生中第一次知道，人类的生存循环是那么的让人不安，正正在梦中都还不忘念着：“不要离开...我..爸爸.....”

李程秀还是随着身体里的生物钟早早就起床了，他侧过身，用手轻轻摇醒深陷进床垫里，歪着头睡得流哈喇子的正正起床：“正正，起床了，今天还要去扫墓呢，来，快起床。”

正正张开闭合了一晚的嘴巴，他伸出小舌头舔了自己嘴角一圈，然后眯着眼睛嘟嘟囔囔：“困困，正正困困，正正困困嘛，不要啦...”

他瘫软着身子死赖在床上，就像一滩融化的草莓□□糖，伸展着短小的四肢沾在床垫上，李程秀宠溺地把脸凑到正正的胳肢窝下，他一边用头发蹭得正正咯咯笑一边说：“小懒猪，快起床，太阳晒屁股了。”

“哈哈哈哈....爸爸，哈哈哈痒痒，正正痒痒，好啦好啦，正正起床了啦！”正正推着李程秀的脑袋，在床上闹着按表走，他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慵懒着奶声奶气问：“去哪里扫墓呀？爸爸。”

李程秀在正正脸上啵了一口，他抱起懒洋洋的小人儿往厕所跑去，他提着不愿走路的正正说道：“小朋友，带你刷牙牙了，快自己站起来。”

正正睁开一只眼睛，他调皮地暗暗偷笑，就这么故意被挂在空中，跟荡秋千一样被李程秀拉去伺候洗脸刷牙。

洗香香后的正正终于彻底清醒了，他一步跨做两步在阶梯上跳跑下楼，在看见楼下坐着切咸菜的四姑后，他迈着小短腿往她身边跑过去，然后搂住老人家的脖子，甜甜地说：“亲爱的老太姑，早上好哇哇哇～～”

老人家一早就被正正的阳光活泼给逗乐了，她揉着正正的小手拉着他到餐桌边，从袋子里拿出在外头买的煎饼果子递到正正嘴边：“来来，我寻思着你们小孩都好这口，这在我们这，好多小孩都喜欢，来来小秀儿子啊，跟你爸爸快来吃。”

正正看着包裹了好多食材的玉米煎饼，光闻那味儿就让人垂涎三尺，他双手接过煎饼，抬起头笑得眼睛弯弯的，他露出小虎牙，学着温小辉比出飞吻的动作：“啵啵老太姑，老太姑真是太好啦，正正爱你耶。”

四姑跟被喂了一勺甜蜂蜜似的笑不合拢，她看着吃得嘛嘛香的正正，慈爱地一遍一遍抚摸正正的头发：“小秀儿子，你跟小秀可真是不一样，看得出你们父子俩日子过得舒心得意，真好，真好。”

李程秀昨晚被正正缠得一动不敢动，一半身子都睡麻了，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往餐桌走去，他接过四姑递过来的煎饼，然后心疼地说：“四姑，您腿脚不好，还出去给我们买早餐，真是辛苦您了，正正，快谢谢老太姑。”

“谢谢老太姑！”

李程秀吃到一边，扭过头对着驼着背切咸菜的四姑说道：“四姑，我们今天，要去我妈坟前祭拜，中午可能就不回来了。”

四姑听闻后停下手中的刀，对于那个不争气的嫂子，她心里多多少少还是充满愤恨的，小侄子年少就经历那么凄惨的生活，想到这里，她就叹了口气，低着头继续切着菜回应道：“好，那你们路上小心点，晚上一定回来啊。”

“好。”

李程秀吃完饭就带着正正到花店买了一束白色马蹄莲，父子俩匆匆忙忙赶去公交车站，他抱着正正坐车一路来到母亲的墓地。

他下了车后，怀里捧着鲜花，一步一步走进沉寂空灵的大铁门。

记得当时，母亲去世的时候，这片墓地就是埋葬自己对生活最后渴望的地方，当时的悲痛在过了十几年后，也已经长成了老茧。

李程秀站在这并不豪华，却是在当年身无分文的自己花了重金买的墓地前，心里就跟在大海上随风摇曳的小船一样，平静中带着令人惊悸的波澜。

李程秀低下头牵起正正的小手，他眉头略显忧愁，浅笑道：“咱们走吧，奶奶的墓地，就在前面。”

正正收起开朗的笑容，他安静地点点头，两手紧紧握住李程秀的手，用自己的手心贴住那冰凉的指尖。

李程秀把买的花仔细地摆放到石碑的正中间，他双膝跪到草坪上，往下腰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纯白素雅的马蹄莲衬托着他的忧愁发出深深的悼念，对母亲的思念在多大的年纪都不会删减半分。

他苦笑着伸出冰冷的手指，抚了抚石碑上刻着的母亲的名字，他用黯然的视线描写出字体的结构，就在恍惚之间，好像母亲的音容笑貌都浮现在自己的眼前。

秋风呼呼吹散他前额的刘海，把他微锁的眉头都展露了出来，李程秀失神的双眼随着叙述的话渐渐开始模糊：

“妈，我来看你了，你在地下，过得好吗...你丢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过了十几年，我怨过，也绝望过，可这是我们的命，我认了，哈...哈哈...今天...不是要跟你说...丧气话的时候...”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咸咸的眼泪已经划入到他扯开悲伤的嘴里。

李程秀用长睫拧掉了眼泪扭过头，把站在自己身边的正正拉了过来，他指着正正面对着石碑哽咽着续说道：“妈，这是正正，是你的孙子！没错..是邵群....是邵群带给我的，我的儿子！我现在过得很好，我有儿子，也有邵群，我现在很幸福...很快乐，您在下边...可以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