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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第四十章 螟蛉之子(三)(1 / 1)

作品:《紫府神宫

张玄歧听她这么说,不由得又打量了她们一番,发觉她们固然都是大美人,但是长相上并没有多少相似之处。再者,据自己所知,袁师道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她哪里又凭空跑出来一个姐姐?

袁从真知道他心中的疑问,坦然说道:“你不是好奇,我当年是被谁给掳走的吗?其实这事我到现在也不十分清楚,只记得当年我被雪狮子吞下之后,不久便失去了知觉。等到我醒过来的时候,身旁便是我的养父母。他们耗费功力,帮我身体复原,等到我彻底康复以后,又将我带回了赤城山,悉心教养。我的这个姐姐,便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不过,她说是姐姐,其实也就大我几天罢了。”

张玄歧听她说了这么多,心里面不由得疑窦丛生。心想,当年她被雪狮子吞下之后,救她的是她的养父母,但是怎么知道,那雪狮子在娘娘庙凭空出现,不是她的养父母精心设下的圈套,存心想要把她掳走?再说了,她当时不过六七岁的年纪,突然跟自己的亲生父亲失散,怎么就会安心地跟随养父母去赤城山,而且一待就是十几年,从来不回逍遥山?这当中真的是疑点重重。想到袁从真为人精明干练,不是那种轻易被人蒙蔽的人,这其中必定另有隐情。

张玄歧心中的另一大疑问,是赤城山心宗的法术,历来都以修心见长,她的这个姐姐,又怎么会得上失魂症呢?不过,这事牵涉到袁从真在赤城山的经历等等个人隐私,她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地回答,何必自讨没趣,便住口不问,说道:“你既然在赤城山出入自由,怎么不回逍遥山呢?袁仙师一直记挂着你,这么多年,他每年都要外出几个月,想必是在四处寻你了。”

袁从真冷哼一声,反问道:“他在四处寻我?五山之间,又不是互不来往,上赤城山的路很难走么?”

张玄歧当日离开逍遥山,主要是心中有一股莫名的恐惧。这股恐惧,除了知道袁师道私下吞没了伏魔剑之外,究竟还为了什么事,他至今仍是懵懵懂懂。回想起来,袁师道其实待他不薄,对他真心器重、用心栽培不说,隐隐还有将他定为传人,托付衣钵的意思。因此,他心里对袁师道始终有些愧疚,对他们父女失散这件事,一直耿耿于心,想要出上一份力,帮助他们父女早日团圆。

这时,他见袁从真是这个态度,不由得哑然。回想起来,自己对他们父女之间关系的印象,仍然停留在小时候。那时,他见袁从真有这么一位神通广大的父亲庇护,心里无比羡慕,下意识地觉得他们父女之间必定感情深厚。其实袁师道父女之间的真实情形是个什么样,他一无所知。何况,他在逍遥山待了这么多年,期间并没有听到袁师道提及这个女儿只言片语。这一点以前没有留意,现在回想起来,真的是不合常理,里里外外都透着蹊跷。

张玄歧与袁从真说话之间,那个梦游少女又穿过了一个出口的光幕,离开了洞府,只听见一声脆响,那光幕被少女的身体撞的粉碎,化作了无数闪闪发光的银丝,在空中缓缓飘荡,渐渐消失。

袁从真轻轻地说道:“由她去吧,不一会自然会回来的。”像是解释给身旁的张玄歧听,又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二人半夜被吵醒,这时都没有了睡意,便在客厅中坐了下来。昏暗的光线里,二人静静地相对而坐。袁从真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我讲个故事,你要不要听?”

张玄歧嗯了一声,忽然想到暗夜之中,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种情形实在太过暧昧,加上鼻中又嗅到一股少女的幽幽体香,不禁心中一动。

袁从真顿了顿,缓缓说道:“从前,大山里面有一个村子,村子里住了一百多户人家。因为在深山里,村里的人很少出去,山外的人也很少进来,因此跟外人来往极少。村里的老人常说,外面的世界乱糟糟的,又是打仗,又是闹饥荒,老百姓民不聊生,日子苦的很。因此,村里的年轻人虽然好奇外面是个什么样子,却是谁也不敢轻易出山。就这样,过了很多年,村子里的人互相嫁娶,人口是越来越多,但是新生的孩童里面,有许多都是痴痴傻傻的。村里的一些长者,看到了这种情形,知道长此以往,村子里将没有一个正常人,到那时候,这些痴痴傻傻的人也活不长久。因此,便集合村子里的人,商量着定下了一条规矩。从今往后,村子里每一户新添了人口,在孩子十岁之前,要出山寻找一个年龄相仿的孩童,收为义子义女,与自己的孩子一同养育。等到两个孩子接近成年的时候,会对他们进行一个考验,优胜的那一个,便认作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血脉传人,剩下的那一个,就任其自生自灭……”

张玄歧听到这个残酷规矩,心里一惊,脱口说道:“这就是那个老者所说的螟蛉之子么?”话刚出口,就想到当时袁从真听到这话时的羞恼神情,知道自己失言,忙又问道:“你的养父母呢,他们还好么?我还没有拜见两位老人家。”

袁从真似乎知道他并非故意提起螟蛉之子这四个字,并不介意,只是轻声说道:“他们前些年便去世了,只留下我和姐姐相依为命。姐姐现在成了这个样子,在赤城山上,我若不是成为十二执事之一,姐姐只怕早就不在人世了……”

张玄歧想到,按照赤城山的规矩,袁从真和她的这个姐姐,成年之后,多半两个里面只能存活一个。而在养父母去世之后,虽然她的姐姐得了失魂症,毕竟人还是好好地活着,这多半是袁从真的功劳。她一个被领养的义女,能够在赤城山上存活下来,成为十二执事之一,并且显得颇有威望,当真不容易。这些年她经历过的艰辛,也许只有她自己知道罢了。

张玄歧想起,她姐姐患上的是失魂症,这个病症似乎不是先天生成的,便问道:“你姐姐从小便是患了失魂症么?赤城山心宗的法术这么高明,怎么就不能救治好她呢?”

袁从真缓缓地摇头,说道:“她是前些年忽然患上失魂症的。那时我们刚刚成年,山中长辈正要对我们进行考验,谁知一夜之间,她就患上了失魂症,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顿了顿,又说道:“我们赤城山心宗的法术固然厉害,但是失魂症哪有那么容易救治!姐姐患症之后,我的养父母也曾央求山中的前辈竭力救治……你听说过缺心眼、开心眼么?”

张玄歧听着这两个词觉得有趣,想了想,摇头表示不知道。

袁从真接着说道:“当时山中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说姐姐是患上了缺心眼的绝症,所以才在即将成年之际,忽然变成了失魂症。为此,他联合了九位前辈高人,十人一起施法,替姐姐开心眼。结果,他们费了老大的劲,还是徒劳无功。我的养父母听说,北海玄冰之中的智珠,能够开启人的心智,也曾经到极北之地去寻找智珠。他们在那里有一番奇遇,甚至见到了——唉,可惜最后还是空手而归。我的养父母从极北之地回来不久,心力交瘁,很快便去世了,只留下我和姐姐两个人,在这世上相依为命。姐姐人很好,待我像亲姐妹一样,从小便处处让着我,没想到,她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

张玄歧听到这里,想到袁从真幼年丧母,又与生父失散,有了养父母收养,结果养父母也早早的去世了,她的境遇,真的是非同常人。她提及她的姐姐,言语间甚是动情,显得她们虽然不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姐妹,但是感情深厚,不亚于亲姐妹,不由得对她大增好感。

他见袁从真提到养父母在极北之地的经历,忽然欲言又止,心里难免好奇,但是见她刻意绕开话题,知道她的脾气,当下也不多问,只说道:“你的名字是宋妙人,你姐姐呢,她叫什么名字?”

袁从真说道:“她的名字是宋璧人。”

张玄歧笑道:“一个妙人,一个璧人,凑成了一对佳人,可见你的养父母对你们爱如珍宝了。”

袁从真说道:“赤城山人丁稀薄,祖师传下来的惯例,男弟子都以云字命名。适才你见到的齐从云,叙起辈分来,他是我的师叔祖,名字中便也有一个云字。至于女弟子,则是名字中都有一个人字。祖师这么安排是什么用意,我不知道,但我养父母对我们姐妹,那是极好的,他们真的是世上最好的父母……”说到这里,眼圈微微发红,声音变得有些哽咽起来,显然是触景生情,思念起已经去世的养父母。

张玄歧见她动情伤心,联想到自己的身世,心里也有些伤感,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心想她毕竟也才十几岁的年纪,虽然性格要强,终究也有脆弱的一面。她此前在自己面前,都是一副骄横任性、颐指气使的模样,话从来都不肯对自己多说一句,谁能想到,相处稍久以后,她会跟自己讲这么多,还流露出这样的小女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