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长生将袁师道领到第三间阁楼之前，就转身离开了。袁师道进到楼里，只见楼中空荡荡的，除了两个蒲团之外，别无他物。

茅宗一见他进来，指了指对面的一个蒲团，示意他坐下来。袁师道恭敬地坐下，说道：“老仙师有什么安排，尽管吩咐，晚辈听凭差遣。”

茅宗一沉吟片刻，道：“我听说，你原本有个女儿，十多年前失散了，后来可有找到？”

袁师道听到这句问话，脸色一变，回道：“晚辈的家事，不敢劳动老仙师过问……实不相瞒，小女当年是被人掳走的，这么些年来，一直音信全无。”

茅宗一点头不语，过了半晌，方才说道：“待会袁从真来了之后，你好好考验她一番。名这一个环节，你是怎么理会的，便怎么考她，不用心存顾虑。”

袁师道点头道：“老仙师的意思，晚辈明白。老仙师不去林仙师、安仙师那里坐镇，而独独来我这里，晚辈大胆多问一句，老仙师这么做，用意何在？”

茅宗一淡淡地道：“说不上什么用意，待会袁从真来了，你便知道了。”

袁师道见他说话有些云遮雾罩，一时摸不清他的真实意图，索性不再说话，点了点头，闭上双眼，与茅宗一相对而坐。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工夫，门外有人推门而入。袁师道抬眼一看，只见进来的是一个身段苗条的少女。等到看清来人的相貌，他不由得浑身一震。

茅宗一看在眼里，对着来人说道：“身、心两处的考验，这么快便结束了，看来林仙师、安仙师是卖了我这老朽一个面子。这位是逍遥山的袁仙师，还不上前拜见！”

袁从真走上前去，跪倒行礼：“晚辈茅山袁从真，拜见袁仙师。”

行过礼后，她站起身来，面不改色，只是双眼低垂，看着袁师道蒲团前的地面，不发一言。

茅宗一指着袁从真，对袁师道说道：“这便是我挑选的茅山三宗宗主，虽然年纪轻轻，又是女流之辈，却是个难得的可造之材。你的这位小小本家，袁仙师瞧着怎样？”

袁师道脸上阴晴不定，缓缓说道：“老仙师亲眼相中的人，自然是上上之选。”

茅宗一见他神情虽有变化，但是并没有失态，也没有过多的言语表示，而袁从真更是面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异样，心里不由得有些失望，说道：“既然如此，你就放心大胆地考验她一番。唔，这个名要怎么考验，你说来看看。”

袁师道神情回复正常，正襟危坐地回道：“所谓名者，依照晚辈的理解，不必有却又不可无，而关键之处，则是要名实相副。”

茅宗一嗯了一声，道：“你这番见解，倒是颇为新奇，不妨展开说说。”

袁师道侃侃而谈道：“所谓不可无的意思，自然是世间万事万物，需要名来加以区分，以便识别。如果没有了名，一切便都乱了。所谓不必有的意思，则是与实相比，名为虚幻。如果人人都能够直接认识到实相，名就没有了意义。当然了，对我辈凡夫俗子而言，不能没有名，所以关键是要名实相副。”

茅宗一听到这里，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袁师道又说道：“晚辈对于名的考验，便从这个根本意思上着手。”说罢，从身上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石块，放在身前的地上。

“这是晚辈当年机缘巧合，采集到的泰山云母。”袁师道将右手按在泰山云母上，摩了几下，只见云母上缓缓升起一个黑色的云朵。

这个云朵只比袁师道的手掌大一点，升到离地面一尺高的位置，便停在了那里。只见这一小朵乌云里闪了几闪，片刻之间，便淅淅沥沥，飘下雨来。

这些雨水落在袁师道的身前，积成了一小滩。乌云上生出一条小小的彩虹，垂到积水上。很快，乌云、彩虹便一起消失了，只剩下积水在那里。

袁师道收起泰山云母，伸出右手手指，蘸水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又在圆圈的周围画了一个符咒。

画完之后，他对着袁从真说道：“袁宗主，请在这圆圈之内写下你的名字。”

袁从真不知道他画这个圆圈和符咒，到底是什么用意，疑惑地看了茅宗一一眼。见到茅宗一微微点头，她便伸手蘸水，一笔一划，在圆圈中写下了袁从真三个字。

这三个字写上去之后，一开始十分清晰，笔迹的水既没有漫开，也没有渗入地下。可是过了一会，笔画的水忽然漫到了一起，写的是什么，根本看不清了。

袁从真正在疑惑，只是圆圈中的这滩水又散开了，一笔一划，十分清晰，只是不再是袁从真三个字，而是变成了宋妙人这三个字。

她看到圆圈中出现宋妙人这三个字，脸色顿时一变。又过了一会，只见这三个字再次变成了一滩水，等到这滩水重新出现清晰的笔画，上面又变成了袁从真这三个字。

袁师道看到这里，对着袁从真问道：“袁从真，宋妙人，袁从真，袁宗主要想名实相副，还得说明一下，这里面何为名，何为实？”说罢，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袁从真。

袁从真看了茅宗一一眼，只见他双眼微闭，目视虚空，于是对着袁师道说道:“晚辈少时遭遇家变，不幸父母双亡。先父的一位好友念我孤苦无依，便将我推荐到赤城山门下。在赤城山，我的授业恩师是宋飞云，同时他也是我的养父，于是我便依照他的意思，改名为宋妙人。

“我养父母英年早逝之后，我在赤城山没有依靠，后来因为得罪了同门，在山上无法立足，只好离开了赤城山。因此，我便不再用宋妙人这个名字，重新恢复了旧名袁从真。

“晚辈学识浅薄，袁仙师的妙法有什么高深道理，我弄不清楚。但是，晚辈所说的，既是名也是实，名副其实。袁仙师要是不信，这一切都可以查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