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回来了。”闻钊朝病床那边扫了一眼，“刚睡着没多久。”

陈云枝嗯了声，听起来云淡风轻的。

“是不是觉得挺可惜的？”闻钊曲腿坐在床尾的栏杆上，低垂着眼眸看着轮椅上的陈云枝，嘴角勾着抹若有似无的笑。

陈云枝皱着眉看向他，没吭声。

“我看过了，那文件他一早就签好字了，他要是就那么死在饭桌上了，”闻钊说这话的时候，嘴角的笑意不减反增，“签过字盖过章的文件就完全没有更改的余地了，那样是不是就合你心意了？”

陈云枝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因为闻钊的话而变得更为冷漠了些，良久后悠悠启唇，“你是在为他感到不值？”

托夏怀礼的福，自五岁后，夏歧便没跟所谓的母亲一起生活过，应该说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母亲这两个字眼于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

但他有见过别人跟母亲在一起时的样子，有温声软语的嘘寒问暖，也有略带怒意的关怀和斥责，但却从未在哪个母亲眼里看到过对自己儿女的不屑，或语气里夹满嘲讽。

陈云枝不爱闻钊，这是夏歧作为一个没有母亲的旁观者，得出的并不专业的看法和结论。

“我有什么可不值的。”闻钊耸耸肩。

“没有就好。”陈云枝说，“你只需要记住，你没偷也没抢，拿到手的都是你应得的，是他们闻家欠你的，以后对闻靓那个小贱人不用客气，她翻不了天。”

闻钊张了张口，似想再说什么，触到陈云枝带着冷意的眼神时，便闭了嘴。

他将视线落在夏歧身上，“那我们先回去了。”

“等等。”陈云枝叫住推着夏歧准备出去的闻钊，“我的腿这两天有点不舒服，昨天在高医生那里做了检查，你上去看看结果出来没有。”

“怎么没跟我说？”闻钊的视线落在陈云枝那双被锦帛搭着的腿上，神色微拧。

“不是什么大事。”陈云枝云淡风轻道，“变天酸疼是正常的，你拿了结果顺便让高医生开点药吧。”

闻钊嗯了声，临出门时扭头朝夏歧看了一眼，夏歧自动将这一眼理解为对方是在提醒他注意不要暴露身份，了然的冲他点点头。

待病房的门再次阖上，屋里便陷入了一片寂静。

陈云枝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夏歧莫名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好在她的视线并没有在他脸上停留多久，而后便转到了他红肿的脚踝上，“怎么弄的？”

夏歧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莫名想到崴脚的情形，不自觉有些脸热，小声答，“崴了。”

“你嗓子怎么了？”陈云枝看着他问。

夏歧又不由想到自己刚进宝翠楼时，他自信满满的拿着辞职信去办公室找闻钊时，对方那时也问了这么一句。如今想来，闻钊那时就已经知道他是假冒的了，那陈云枝呢？她突然这么问，是不是也有所怀疑？

这个想法刚冒了个头，就被夏歧否定了，如果陈云枝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的话，闻钊就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带着他出现在闻家了，还再三叮嘱假扮夏晗的事不能让除了他之外的第二个人知道，否则合约作废这样的话。

如此一想，夏歧身上的紧张感松懈不少，他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松道，“前两天感冒了。”

陈云枝似是信了，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而是直截了当道，“虽然今天是你和我儿子订婚的日子，但我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夏歧眨眨眼，陈云枝说的话很好理解，棒打鸳鸯嘛，不过，她可能不知道，自己这一棒敲下去的，是双假鸳鸯。

“闻钊需要一个女朋友，然后得以继承他父亲的公司。”陈云枝见对方一脸平静，倒是有些意外，她顿了顿，继续道，“我之前就问过你，要什么条件可以直接向我开，等事成了，能答应的我一定做到。如今婚已经订了，公司的一部分股份也到闻钊手上了，你们的关系也不用再继续了，你现在，可以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陈云枝这招过河拆桥玩得不错，只是她没料到，他这个假鸳鸯跟她儿子根本就是合约关系，就连她之前找过的夏晗也一样。

自夏歧发现这个订婚并不单纯，以及闻家复杂的关系后，确实打过退堂鼓。可闻钊手里有他想知道的东西，他暂时还不能摆脱这段关系，至少在闻钊说合约结束前，或者在他从闻钊那儿知道一切前，都不能喊结束。

“我没什么想要的。”夏歧淡声说。

“没有？”陈云枝似愣了一下，随后笑了两声，看向夏歧的神情布满嘲讽，“你不会是想着做闻家少奶奶吧？”

夏歧：“……”这个，他还真没想过。

可他不能说，只能扯着嘴角露出善意的假笑，以表示内心的无语。

“别痴心妄想了，我儿子是不可能跟你结婚的。”陈云枝说。

不暴露身份的话，是不是需要演得逼真一点？比如，棒打鸳鸯的恶婆婆和一往情深的儿媳妇？

夏歧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没这方面的天赋，他沉吟片刻，开口道，“谁知道呢，您又不是他。”

“你还挺自信？”陈云枝嗤笑道，“比你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多的是，你觉得你有什么优势让他跟你结婚？”

这个问题还真难倒夏歧了，先不说他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问题，单就从这个问题本身出发，他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想不出合适的答案来。

夏歧憋了半晌，终于想到一个比年轻漂亮更务实的优点了。

他说：“我挺会挣钱的。”想到闻钊将他定义为宝翠楼的a级化妆师，又补充道，“手艺也不错。”

陈云枝大概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个回答，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脸上露出一个更为之不屑的笑来，“你觉得我儿子需要你挣钱养活他？”

似觉得面前这人挺有意思，陈云枝不等对方回话，又道，“说说看，你看上我儿子哪点了？”

这个问题之于夏歧来说，比上一个还难。

他试着代入夏晗，还没进入角色就想起闻钊说她有个男朋友，又觉得夏晗既然有男朋友，那应该是对闻钊没那意思的，他们之间除了老板与员工，就只剩下合约关系。

代入夏晗失败，夏歧皱了皱眉，只能从自身出发。

不得不说，才年仅二十四岁的闻钊能肩负起宝翠楼，在同龄人中来说已经很优秀了，才华？有了前面的年轻漂亮为铺垫，才华这东西对于陈云枝而言显然太过飘渺，她肯定会以为自己是在敷衍她。

夏歧琢磨了一下，那还是肤浅一点吧，至少可信度会高一点。

遂斟酌道，“他很帅。”

陈云枝万万没想到这女人看上的是他儿子的脸，大为震惊的同时又觉得情有可原，毕竟她的长相摆在那儿，她儿子自然也不差，可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她或许还信一二，这话从这个女人嘴里吐出来，那可信度就有待商榷了。

“宝翠楼谁不知道你眼高于顶见钱眼开。”陈云枝说到这里，更是不屑，“都说嫁个有钱人是你的终极目标，比起脸，我更相信你看上的是我儿子的钱财。”

夏歧：“……”

比起脸，钱似乎更肤浅，可信度也更高。何况，夏晗在传闻中确实就是这么个人，他一时竟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