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不自觉拿翻新后的文华东方和现在的做比较，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就好比你告诉别人自己提前六年知道它要重新装修，甚至知道新装潢一般，没有人会信，但你偏知道自己说得是真的。

就譬如那展灯思用掌根敲敲太阳穴，迫使自己的眼睛从前面的吊顶移回文件上，却难以集中注意。她才来布置时其实并不如此，还能冷静地安排晚会的细节，直至一位属下最后确定来宾名单时，听到他的名字没来由地心慌，以至喉咙都干涩得发紧。明明听到那两个字，应有久别重逢、失而复得之喜悦萦绕心头，可如今却只有无措。她无比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早在前三天便事无巨细做了不少预案，想来除此外也不会有什么太出格的事——来人设宴是为洽谈深城中心广场的项目，利润倒是其次，人脉才是关键，谁拿到这个项目，与叶家交好不说，深城乃至粤省上下亦是一通百通，眼热者众，但真正能入场角逐的只有寥寥——这些人怕是比她更忌讳在贵人面前出差错。

她强提几分精神，草草浏览过文件，见大体无误，便点了头放属下去落实，自己则想去拿杯水。不料前脚才送走一位，转头便又听有人叫她留步。‘可以当没听到吗。’她在心里默默叹息，面上牵强扯出一个笑来：“eric。”

李晔的开场白略显老套：“你今天都几靓噢。”

“谢谢，你今天都几型。”雅思笑意深了几分，似是真的很受用般，但说出来的话却封住了李晔继续无谓的客套。

李晔其实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再来嘱咐了雅思几句，话语间高涨的情绪却并没有感染雅思让她情绪好上几分。老板一走，雅思面上的笑意顷刻土崩瓦解，好容易才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特意向大姐借了一套中规中矩的黑色晚礼服，连妆容都比前几次活动要不显眼些，客套也要换点词吧？没事找事。她暗骂一声，可望着李晔志得意满东一处鼓励西一道搭话的背影，一时间又有些好笑，这么大的case交到自己公司，李晔这般模样倒也算情有可原。

那自己以前是不是也这样呢？

雅思垂眸，摩挲着自己的手包，倏而停住。她的指尖轻压，感受着包内铝箔药板的形状。她已经停药四个月了，可今天出门时，她无来由地拿剪刀剪下一粒怡诺思放在包内。她保持着这个姿态走去拿水，在凉水润泽喉道后，雅思的不适缓解些许，连思绪都明晰。

不要再想过去了，当务之急是顺利做好这次公关。她告诫自己，又默念了两遍，终于平复了刚刚翻涌的不安定感，重新投入工作中。

但她的勇气与平静大抵是有限的。晚宴开始后，宾客陆续进场时，李晔又来找她。这次倒是有要事，即让雅思和他一道去迎接贵客，却叫雅思拒绝了。她找了个有些蹩脚的理由，让李晔另寻别人，自己则躲到了休息室里处理余下的工作。

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吧，她颇为心烦意乱地想，却不敢去问自己为什么爱人近在眼前却不敢触碰。

但逃避不是所有时候都管用。

“jessica，boss找你。”助理走到康雅思身边，出声打断了她与属下的交谈。雅思顿了一下，侧过脸应下，却下意识地抚上了手包。她又吩咐了属下两句才跟着助理走出休息室。未走几步，雅思便停住了，助理回身疑惑地看她一眼，又转回头去，原来李晔已领着一群人朝她们走来。助理迎了上去，而雅思依旧怔愣在原地——贺峰，她的爱人，正向她走来。不知是否因她的目光已到不容忽视的地步，与身侧年轻人交谈的贺峰竟转向她，目光短暂交接，雅思便慌乱垂眸，连礼仪性的微笑都没有维持住。

“jessica？”李晔带有询问意味地出声，把雅思从纷杂的情绪中拉了出来，她闭了闭眼，拿手包的手用了些力按住胶囊包装，以致她能清楚感知到包装壳凹陷下去，与胶囊壳撞在一起，而再抬眼时眸中已经强压下刚刚还肆虐的情绪。“eric。”雅思微笑着和李晔打招呼，又友好地朝他右手边的一众富商一一点头，宋世基、宋世万、被簇拥在中间的年轻人——便是大陆来的叶铭英先生，以及贺峰、虞苇庭、游钊，唯独在与贺峰问好时，雅思目光下移，没敢与他对视。

李晔热情地向众人介绍：“这位是康雅思小姐，jessicahong，我们公司的主力，今天的晚宴是由她负责安排。”

“jessica？好名字，人如其名，今天的晚宴我很满意。”年轻的陌生男声让雅思有些恍惚，她下意识地恭维回去，却在自己讲到一半时意识到不妥，对方方才讲的是国语，不一定能听得懂广东话声音渐弱，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

这并不是雅思的正常水平，但如今故人相见，她自认为还能维持住现状没有情绪崩溃已属不易，何况如今她与故人毫无交集。幸好李晔为她解了围，雅思则抿唇，不好意思地朝叶生笑笑。

“没关系，康小姐工作做得很到位，人也很漂亮，虽然是第一次见康小姐，但我相信眼缘，不知道叶铭英说着话时身体微倾，一副邀请的姿态，雅思明了，这位年轻富商应该是想邀舞。

她已许久未与外人跳过舞了怅然，又有些心酸——他今天的舞伴是虞苇庭吧。

“康小姐今晚能不能陪我一晚？”叶铭英突如其来的荒谬让周遭众人大惊，而雅思更是直接宕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