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迟缓飘动着，便连凛冽的风都吹不动它。一场大雪蓄势待发，欲给枯萎下去的大地裹上一层银装。

雅思还未见过北京的大雪，唯独初冬时节下过几场连天都懒怠阴沉下来的小雪，即便那般都叫她稀奇赞叹，更何况今日怒雪暗天之景。

可她如今已经无暇顾及窗外何时才能得见碎玉苍茫，只默默挨近唐芸些闷声坐着，苦捱时间盼着宴会早点结束。她要是知道临急临忙通知要组局招待的是贺峰，直接就装病不来了必像现在这样不敢抬头看他？

“欸，小猫出去干什么哦。”唐芸本来专心吃着点心，听到开门声响习惯性看过去，便见叶铭英撇下贵客出了门，一时疑惑，还拍拍雅思的腿叫她去看。

雅思哪敢转头去看，她只恨不得自己不能和叶铭英一起出去低声想阻止唐芸：“还有客人在，这样张望好失礼的。”

唐芸却满不在乎地朝餐桌中间的大摆饰扬了扬下巴，嘟囔道：“挡住了嘛。再说了，人家这么急跑来谈开工时间，肯定是把注意力留给能敲定的人呀，哪还有精力管我们这些打工的哦。”说是这样说，可刚刚吃饭时紧张着怕吃多了在客人面前露怯的也是她。

挡住了吗？雅思偷偷瞟了一眼主位，分明还能看见贺峰微笑着与林修远洽谈的侧脸赶忙又收回目光。

“jessica，应该聊不了太久了，两点过了。我刚刚听阿远说到具体日子了。”因未参加深城项目与雅思一起坐在下首的徐倾虹看出她的不安，轻声安慰，又和她聊起二人负责的项目，倒是转移了雅思的注意力。

果不其然，重回主位的叶铭英不过再与贺峰聊了一刻钟，唐芸便敲敲低着头和徐倾虹凑在一起交谈的雅思：“走啦走啦。”

徐倾虹先抬起头看过去，见贺峰与叶铭英俱起了身，边聊边往门外走，她也拍拍雅思的手背，还帮雅思把搭在椅背上的围巾以及大衣分别递过去才自己将风衣穿上。

三位女士跟在杨崇鹤和王靖州后边往外走，贺峰的助理陆绍珩还笑着跟雅思打了个招呼——尽管不认识，但还是专门落后两步，客套着问她是否习惯北京的天气。雅思感念他的善意，却想起前世norman是她只是程式化地寒暄，不敷衍也不热情。等他们走到门口时，陆绍珩紧走两步回到贺峰身旁，而此时贺峰的车已停着等候。雅思稍微离得远些，只看见了他和叶铭英握手后告别，心里的大石落地，又被酸涩填满——从十一点钟见到贺峰后的三个多小时，他只在开头叶铭英介绍时朝她礼貌而疏离地微笑，目光亦是一掠而过。

送走贺峰，刚刚一派卓绝稳重的叶铭英算是露了真容，便连方才刻意挺拔的身姿也松垮下来：“得了各位，咱今儿个就这么着吧，跟家包饺子咯。”说罢他瞥一眼杨崇鹤，清清嗓子，补充道：“当然啊，要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请便哈。”

杨崇鹤哼一声道一句“这还差不多”，跟大家打声招呼便准备潇洒离去，不过走前还对着叶铭英嘱咐：“今儿这打车钱你得给我报了啊，没事拉我凑什么热闹，也是闲得慌，我还以为你要和那人聊不好就打起来呢，走了啊。”

叶铭英着实无奈，好声好气应下来后才待杨崇鹤走得远些便嘀咕道：“这怎么比我还抠啊，十来块都要报销。”

“这么冷的天就别在这念经了。”唐芸埋怨道，才一会功夫她的鼻子已经冻红了。

“这不是大王慢慢吞吞吗大美女等着坐他车他还这么磨叽。”叶铭英揉了揉他自己有些僵的鼻子，又跺了跺脚，终于听到王靖州越野车马达的轰鸣：“他这车声音也是，生怕别人是聋子。”

“行了，大王来了那我就先上车了，待会在家见吧。”叶铭英显然也受不住冻，讲了两句便和林修远上了郑毅的车，隔着车窗和雅思三人挥了挥手便扬长而去。

“我要冷**讹你工伤！”唐芸瞪着叶铭英的车尾，恨恨地挥了挥拳头，哈出来一团白气，惹得雅思和徐倾虹不禁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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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思一行人到叶家时，云终于兜不住重重银粟，大雪漫天、纷扬而下。落在四合院中，倒真有几分古意。

而屋内则因地暖竟如三春，只需穿着长袖即可——倒也因此让雅思有些遗憾，门窗玻璃因为一冷一热起了水雾，反而蒙住了屋内人看不见雪景。王靖州一进屋就急着去开背投电视，而叶铭英则是从厨房里端着盘子出来，把盘子往桌上一放，边给大家发筷子边念：“我怕你们刚刚是都没吃好，还好我提前给赵叔打了招呼让他做点糊塌子，赶紧吃吧。”

王靖州倒是不客气，左手拿着电视遥控，右手直接上手去拿，一面吹一面往嘴里塞，还含含糊糊道：“央视在放西游记，咱就看这个吧。”

“别看了，你得干活。吃完这块跟我进厨房。”叶铭英也不理他哀嚎，去问雅思：“你是不是也不会和馅擀皮儿？是不是还不会斩骨头？”

见雅思点头，他朝王靖州一摊手：“爱莫能助，她们仨都不会，您啊就能者多劳吧。我、远哥还有五哥在厨房恭候您大驾了。”他说完，颇为潇洒地转身吹着口哨往厨房去，还特别做作地叹息：“今天呐，那两条口外来的新鲜羊羯子怕是好晚才能吃上喽——”

听到这句话，王靖州突然来了精神，把遥控器一放，站起身再拿了一块糊塌子塞进嘴里，也不理唐芸很大声的嗤笑，赶着叶铭英的步子往厨房去了。

“尽这个。”唐芸指指厨房的方向，却不妨碍她吃东西。

徐倾虹则不知道从哪儿把娇娇抱了来，坐在一边给它顺**——雅思总觉得这只猫咪比上次见要胖上一圈。

女孩子们坐在客厅里聊得热络，也不管电视里的声音，天南海北聊了一番后，终于聊到了今天的雪。

“今年就这场雪还像样点。”唐芸点评道。

雅思则有些向往，看着模模糊糊的窗子，竟有些冲动：“我们能不能到外面去看看雪？”

还未待唐芸回答，林修远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了，脸上还沾了些面粉，手也没洗干净就只能保持在半空中，样子颇为滑稽。他明显是要说些什么，可没等他张嘴，叶铭英的电话又响了，他极为无奈地去接电话，反倒像专门到客厅里来搏各位女士一笑的。

“要去也可以，不过你的鞋子可能有点麻烦。”唐芸把头转回来，解释道：“怕你打滑。”

雅思有些泄气，她也不敢保证自己穿着那双皮靴在雪地里还能保持平衡。

徐倾虹则看向窗子：“外面有些太冷了，还下着雪，落到身上再进屋的时候会湿得很难受的。不如想个办法让玻璃不起雾，在屋里看一看吧。”

雅思闻言点头，虽然还是有些失落，但总是有了替代的办法不是吗？她摸了摸徐倾虹怀里的娇娇，而娇娇也蹭蹭她的手，倒让她不觉微笑。

只这会功夫林修远又走了出来，不过这次他倒是收拾干净，连围裙都摘了：“你们有空的话，去两个人把清瀚找来可以吗？要包饺子了。”

“我我我，我去找。”唐芸自告奋勇，目光在雅思和徐倾虹身上流连，犹豫带谁一起去。

“清瀚是谁？”雅思问。

“是小猫的三哥啦。”唐芸介绍道，一双眼睛带着歉意地缠上雅思：“jessica，我想带你去的，但外面现在还在下雪，我怕你鞋子不合适也不熟路

“我知道啦，你们去吧。”雅思理解地点点头，面上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来：“我待会也想和你们一起包饺子，不过我不太会

“没关系，很简单的，我可以教你。阿远，有没有什么办法让玻璃不起雾。”徐倾虹看向林修远，手上却动作着把娇娇抱给雅思。

“有，是雅思想看雪吗？我等等帮你把榻旁的玻璃处理一下，抱这里。”林修远指点着头一回抱猫的雅思，顺手摸了摸猫咪：“在屋里看雪挺好的。雪看着白，但走久了就会混着土，进了屋子以后裤子上全是泥。”

雅思点点头，林修远知会了一声便去拿工具，而唐芸和徐倾虹则将架上的厚衣物一件件往身上添，直到穿得身上圆鼓鼓的只露出一对眼睛。

“拜拜jessica。”唐芸的模样有些滑稽，像只小白熊，她笨拙地挎上徐倾虹的手臂，还不忘嘴甜道：“好姐姐，待会你出去了说不定天就放晴了。”

“你们俩小心点。”从厨房里拿着洗洁精和抹布出来的林修远嘱咐道。他给雅思指了指要除雾的那块玻璃，然后往抹布上挤了点洗洁精，边擦着玻璃边道：“这样能管一会儿，刚好那边是花园，虽然光秃秃的但也挺有乐趣的。”便见他忙活片刻，再退开时那片玻璃果然干净透亮，也终于满足了雅思赏雪的欲望。

对着雅思惊喜的表情，他淡笑着退开，然后示意雅思坐到榻边：“娇娇喜欢乱跑，雅思你尽量抱着它别让它往厨房去。”见雅思点头，他把工具放回厨房，而后也往衣帽架处走。

“你要出去吗？”

林修远一愣，显然没想到雅思会问自己：“啊，对，有一个客人来了，我要去接一下。等会要是还起雾，你就去厨房喊小猫他们帮你再擦一擦玻璃就好了。”

雅思应声，跟他道别后又转头去看窗外的北地风光，手则规律地替猫咪顺着**，娇娇倒也十分乖，窝在她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便不乱动了。

电视机还在放电视剧，厨房里的香味也不甘心困在一方而四溢到客厅来，偶尔还能听到叶铭英和王靖州拌嘴的声音思伸手触上那面隔开温暖与严寒的窗子，掌下的凉意却让她由衷微笑——至少此刻，她并不孤独是吗？

而也有一只手不顾霜寒将窗上的雾抹去，那人也同样在望窗外的雪。

贺峰只坐在车中静静听着陆绍珩汇报，却并不表态，以至于叫陆绍珩颇为气馁，怀疑老板早已知道这些消息，所以完全没问问题。可贺峰并非没有困惑——叶铭英所住的四合院是在98年根据他大哥的遗嘱过户给他的，但叶铭英前面还有两个哥哥，为什么叶峯的遗书专门写给了叶四？而叶辉也是说把深城project给叶四便真的放手给他，这些单纯从爱护幼弟的方面来说是说不通的。只不过如今他对着皑皑白雪，心中完全不想去对这些盘根错节的事抽丝剥茧在想雅思如今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