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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朝敌(1 / 2)

作品:《白日提灯

回南都参加的第一次早朝,在朝会开始前的待漏院内,段胥便和方先野狭路相逢。

原本正和段胥有说有笑的大臣们一见方先野来了,便观察着两人之间的氛围,将笑意收敛了一些。

这二人均着朱色官服,方先野衣上绘着文官的云雁纹,腰间配银鱼袋,而段胥衣上绘着武官的虎纹,他们在一群身着朱色官服的中年人之间年轻得扎眼。

这是同年登科的状元和榜眼,朝中最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只可惜分属不同党派,斗得你死我活。若是他们俩能冰释前嫌,当是大梁未来的双璧。

方才还在跟段胥攀谈的刑部陆大人暗自感叹,这两党争了多少年了,俨然是不死不休的势头,看来是看不到和解的那天喽。

只见段胥客客气气地行礼,笑道:“方大人,许久不见,听说您青云直上已然是从四品户部侍郎,恭喜恭喜。”

方先野谦虚地回礼,道:“段将军客气,这一战您力挽狂澜,率军率先越过关河,我在南都亦有所听闻。圣上钦点您归来述职,必然有封赏之意,方某在此提前恭喜了。”

两人和气生财地互相吹捧了一番然后落座,奉行“眼不见心不烦”的六字真言,一个坐在最左边,一个坐在最右边。左边本来坐的文臣以杜相一派居多,夹了一个方先野进去;而右边坐的武将以裴国公一派为主,却坐着一个段胥。

一时间待漏院的气氛十分微妙,传信的鸿胪寺主簿看这架势都暗自捏了把汗。

早朝时皇上果然先将从关河以北归来的将军们大加赞赏一番,赏赐金银财宝绫罗绸缎数不胜数,各个加官晋爵,秦焕达加封卫国公,段胥也加封忠武将军。接着皇上又赞扬了户部筹措钱粮有功,也给了赏赐,一碗水端得四平八稳。一场早朝下来,杜相和裴国公两边的面子都照应了。

现如今边境稍定,听皇上的意思近几年并不打算再派秦焕达和段胥去驻守。段胥想这大约便是段成章和杜相的安排,让他留在南都这个权力中心,凭着这段经历今后或许能进枢密院掌军政。

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坦途,在段胥这里却只有一声叹息。离开南都这大半年让他对朝中形势有所生疏,于是段胥下了早朝便直奔玉藻楼而去。

玉藻楼是南都七十二楼中最为繁华风雅的酒肆,以美酒、美食、美人为三绝,招徕南都的达官显贵来此消遣,连皇上也曾驾临玩乐。南都的贵族子弟都是玉藻楼的常客,段胥在离开南都前也不例外。

他一进玉藻楼便被小厮盛情相迎,他摆摆手道:“洛羡姑娘呢?”

洛羡姑娘论姿色虽不是玉藻楼的花魁,但却是名动南都的才女,诗词歌赋不输男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卖艺不卖身。段胥走前与她相交甚笃,曾一掷千金买下她一整个月的时间。

小厮赔着笑还没说话,便听见有人道:“这不是段三公子?可真是好久不见了,你离开这么些日子,佳人早被那状元郎横刀夺爱啦!”

段胥转眼看去,正是那户部尚书王大人的四儿子,恰好在玉藻楼喝花酒,他长得倒是一表人才,只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是南都有名的纨绔公子。从前段胥与这些公子们也有些表面上的交情,他于是笑道:“王公子,你是在说方先野?”

王公子不学无术,故而对这些登科及第的士人极尽嘲讽之事,每次叫方先野都是酸溜溜地喊状元郎,段胥高中榜眼之后他看段胥也不顺眼起来,仿佛是在想当初一起吃喝享乐,怎么偏你没落下功课?

但是段胥怎么说也同他一样是贵族出身,和那寒门的方先野大不相同,王公子轻蔑地哼了一声道:“状元郎委实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好不容易有了点身份钱财,看见洛羡姑娘眼睛都直了,日日缠着洛羡。可惜花再多银子都洗刷不掉身上的穷酸气,我看洛羡姑娘有口难言,就等你回来呢!我方才看见状元郎进来,怕是又去找洛羡了!”

段胥闻言配合着怒道:“平日里朝堂上与我作对也就罢了,还要同我抢洛羡姑娘,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一挥衣袖,唤着洛羡的名字就往楼上走,王公子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小厮则急得拦也拦不住。

段胥走到楼上,径直推开了洛羡的房门,便见纱幔珠帘间,方先野果然坐在房内。二人惊讶地看着这唐突的不速之客,小厮在一边赔笑道:“段少爷!您看这次是方大人先来的……咱们玉藻楼有玉藻楼的规矩……”

段胥径直扔了一锭金子给他:“玉藻楼的规矩不就是钱么,我今日还就要在此刻见洛羡姑娘了,方大人不介意罢?”

方先野面上惊讶的神色褪去,他高深莫测地轻轻一笑:“段将军刚刚加封,便这般盛气凌人?”

“若不是方大人,恐怕我还没有这盛气。”

两人对峙之间,洛羡在珠帘后发话,她是个温婉的气质美人,柔声劝道:“两位公子何必置气,雅乐共赏亦是乐事,洛羡愿为二位公子弹曲唱词。”

两人谁都不肯相让,便索性都坐下来听曲。小厮捧着金子又是开心又是担忧,害怕两人闹起来,对洛羡一番叮嘱,洛羡笑着应下关上房门。

她在房门口站了片刻,确认小厮走远了,便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地回到珠帘后,拿起琵琶开始演奏起疾风骤雨般的曲子。

乐曲响亮而急促,能够掩盖大部分的声音。户部侍郎方大人脊背挺得笔直如苍松,他托着茶盏,杯盖轻扣几下后转过头看向段胥,说道:“段舜息。”

“方大人。”

两个人对视片刻,耳边琵琶声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响着,方先野皱着眉开口道:“你如此任性妄为居然还能活着回来,可真是奇迹。”

他话里多有不满,段胥却明朗地笑笑着,说道:“不至于罢,我这命数就是逢凶化吉,不逢凶怎么化吉呢?”

“你早晚有一天要折在里头,若是想送死,也不必劳烦我来送你去。”

人人都道倒霉催的段家三公子,好好地当着给事中结果被调去武职,新位置还没坐热就被一本参去了边营,统领踏白军后被扔到关河北岸做饵,一路坎坷至极。

但是只有段胥和他对面的方先野知道,除了丹支突袭这件事外,其他坎坷都是他自己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