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世界随着五条悟的话语急剧变幻，除他之外的一切有形之物都在剧烈抖动、拉长、棉絮一般被暴虐的力量扯碎，瞬间化为飞灰。几个呼吸之间，他身边已空无一物，只余一片虚无而无边际的空白。

五条悟揉了揉眼，张嘴打了个哈欠。

半个哈欠。

他的嘴张到一半就停住了，因为旗木卡卡西还站在他对面。

那头不甚驯服的灰白色头发甚至连翘起的弧度都没有变化，保持着刚才的状态。

五条悟很确定自己没有记错。

他有双与众不同的眼睛，能自动接收一切想看到不想看到的信息。与之匹配的是性能绝佳、被海量信息烧了数十年也没有变傻的大脑。他记得在说出最后那句话前，旗木卡卡西左眼那道伤疤恰好被一缕挡在眼前的碎发连接着，仿佛一道末端沾了血的发梢，紧紧贴在皮肤上。

卡卡西慢慢环顾了一下四周，直到这时，那缕头发才随着他的动作摇摆了一下，露出了另外半条狭长的疤痕。

他看起来不算惊讶。

“看来，恐怕我暂时无法离开。”

“我说——现在站我对面的那个类人形生物，不管是人还是诅咒，还是什么奇怪的东西——赶紧滚出去，消失，离开，总之不要让我看见，我对你没兴趣了。”五条悟没理他，口齿清晰地说出自己的指令。

无事发生。

他等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

“真有趣啊，”五条悟冷冷地说，眼神毫无感情，偏偏嘴角扬起了一个礼貌到怪异的弧度，看起来有种非人的异类感，“十几年了，我的大脑还是头一次这样不听使唤，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卡卡西就像看到了什么新奇生物一样，眼睛略微睁大了一些。他随即摇了摇头，轻声说：“如果你看不出来是为什么，我也不可能知道。我的眼睛只不过是最普通的那种罢了。”

这话倒没说错，他看起来就很普通，除了体术似乎很不错，五条悟暂时还没发现对方身上有任何值得称道之处。

“你倒是眼神挺好。”他说，光明正大地双手交握，做出一个奇特的手势。

咒力——或者说，咒力在五条悟意识中的概念——瞬间爆发，周围的环境也因这一意识造就的攻击剧烈震颤起来。

烟尘散去，光线消失，卡卡西手臂挡在面前，四肢俱全、神色莫名地盯着他。

不太意外，但是令人不爽。

“生气了吗？没解决你，我其实有点生气。”五条悟歪了歪头。

卡卡西轻轻呼出一口气，放下双臂。

出乎五条悟意料，他的眼角微微弯起，形成了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

“完全没有。”

——

如果这不是发生在五条悟的脑子里，而是发生在现实生活中，夏油杰认为自己会笑得更开心些。

“听起来他对你没什么敌意，”他拧着眉毛，一缕黑发垂在眼前，“被你那么挑衅都没动手。”

五条悟倒不太在意这件事背后可能隐藏的危险，他只是不快于自己在梦中居然奈何不了另一个人。现实中那个天与咒缚让他吃尽苦头是因为对方几乎就是他的天敌，而梦中——按理说，是六眼的主场才对。

拥有能察觉每一丝咒力、捕捉每一条信息的六眼，意味着五条悟的精神力天生就比别人多了一大截，只要掌握了领域，他在意识和思想的领域几乎可以说完全立于不败之地。体术被人打败他无话可说，但精神力居然一点作用都没有，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倒挺想见识一下他发火的样子。”五条悟说，“不然打架也没意思——我和那家伙相性完全不合，完全。”

“说不定这是为了让你稳重一些，不然你早晚要把学校炸了。”家入硝子猜测。

五条悟砸了坐在床边的夏油杰一拳：“那杰肯定也跑不掉啊。”

夏油杰没理他。

后者看着家入硝子和夏油杰多少有些凝重的面孔，放松地伸了个懒腰：“安心，没人能威胁我。”

夏油杰一怔：“……这倒也是。”

“所以说——”五条悟的眼睛在白炽灯下闪闪发光，他露出了一种在平日里不太常见的、近似狩猎者的笑容，“我决定耐心一点，看看这位新朋友有什么本事。”

——直到他彻底把旗木卡卡西赶走、祓除或者抹消为止。

——

雨停之后的木叶散发着草木青涩的气味，卡卡西弯腰在宿舍内整理着自己的私人物品，头也没回就叫出一个名字：“天藏，出来。”

门口探进来一个花里胡哨的面具，和卡卡西放在桌面上的那个形状类似，不过青黑色的花纹更多一些，只在太阳穴的位置各有一弯血红的月牙，嘴角向下撇着，表情平板，被昏黄的灯光一映，显得有些怪异。

戴面具的是个一头长发的年轻暗部，他把面具往头上一推，露出一双同样没什么精神的眼睛，有些迟疑地在卡卡西房间门口站定。

暗部宿舍有不同类型，普通队员大多是四人一间，分队长以上就可以选择住单间。

卡卡西住的单人间五叠大，摆了一张床、一个书桌和一个不大的储物柜，洗浴之类的都和其他同伴一起公用。房间里没什么个人物品，只有桌面上倒扣着一个相框。

天藏看着卡卡西把封印卷轴收起来塞进忍具袋里，视线跟着他的动作在房间内巡视一周，在他扶了下侧腹的时候开口：“明天的演习——”

卡卡西直接打断他，露在面罩外的皮肤和平常一样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情报不是这样打听的，他们推你出来，没告诉你要怎么开口吗？”

“……我只学过杀人，”天藏回答，“地星前辈说随便问就行了。”

“那你之前在——算了，”卡卡西顿了顿，把桌上的面具扣在脸上，越过天藏的时候冲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用跟上，“告诉他们不要有侥幸心理。还有，明天结束提醒我带你去审讯部待两天。”

门锁发出咔嚓一声轻响，把天藏和卡卡西隔开了。

天藏过了一会儿才推门走了出去，想到两天前自己去给旗木卡卡西送任命卷轴时被他的忍犬拦在门外，等了四五分钟才被放进去的场景。

旗木宅倒还称不上年久失修，他听说卡卡西在休假的时候偶尔会回去打扫卫生，上次任务时间太久，这才又积累了一层浮灰。

旗木卡卡西身上血腥味很重，露在外面的胳膊上缠着绷带。他看起来不怎么在意地上的灰，面无表情地站在走廊上接过卷轴，沉默了许久才说让他通知二队在家的人，三天后在第七训练场进行一次演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