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凭几个月前的斯内普如何发挥想象力，他也想不到自己会有一天和邓布利多面对面坐着，讨论如何治疗伏地魔的晕血症——每一个单词都是那么的离谱，可偏偏每一个单词都是真的。

他们在一起讨论了很长时间，提出了无数的方案然后再一一否决，最后得出的结论仍是脱敏疗法。即使魔法可以轻易治疗流血的伤口和器官的病变，却不能使人走出内心笼罩的阴影。摄神取念也许可以帮助汤姆战胜心理的弱点，但无论是斯内普还是邓布利多，从头到尾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方式。

黑魔王的大脑防御术只会他的摄神取念更强大，即使他同意，大脑自主的防御都足以抵挡任何人的摄深取念——更何况邓布利多并不是十分擅长摄神取念，在他们这一级别的巫师里（也就是邓布利多、格林德沃和伏地魔他们三个），白巫师邓布利多的摄神取念水平应该是最糟糕的。

诚然邓布利多能够轻易看穿人心，并拥有无人能比拟的智慧，但就像所有的技艺一样，魔法同样也是熟能生巧用进废退，邓布利多不愿意侵犯别人的脑子，不喜欢用摄神取念，所以当然算不上擅长。

漫长的讨论终于结束后，在斯内普告别之前，邓布利多问了他一个问题。

“在讨论之前我甚至忘了问，你愿意为他治疗吗？”老人的眼睛清澈极了，他平静地看着因这个问题沉默下去的魔药教授，“也许你需要问一下自己的内心？”

“噢……我以为这是你的决定。”斯内普的喉咙里滚出一句长音，然后才不咸不淡地回答，“在和你讨论了一个小时并得到结论之后，你终于想起问我是否同意讨论了……如果我不同意的话，你就会改变这个决定吗？”

“为什么不呢？”邓布利多说，“如果你不同意，我当然可以当做一切没发生。汤姆的身份很微妙，他有弱点对我们来说有好有坏。”

斯内普冷笑一声，“不管是对我们，还是还没复活的那一位来说，都是一个控制他的手段……你觉得里德尔自己不知道吗？他是比以前笨了不少，但还不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即使我们不治疗他，他也会自己想办法，那还不如由我们来卖人情。”

“所以你是同意的，对吗？”邓布利多微笑着说，“我很高兴，西弗勒斯。”

说完这句话后，邓布利多就示意他满脸疑惑的员工可以离开了。斯内普当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这位神神秘秘的老人不会再说更多了，于是他离开去找那位变笨了不少的前老板。

十几年前，尚且年轻的斯内普从学校毕业，在卢修斯的引荐下见到了传说中的黑暗君王。那是一场纯血家族之间的集会，到了约定的时间，他们的主人却没有出现。无趣的等待里，那些往日里趾高气扬的纯血们一个比一个安静，他们挤在宽广的大厅两边，像瑟缩的鹌鹑，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兀鹰的降临。

初出茅庐的他站在人群的末尾，满心期待又惶恐不安，直到强大的魔压突兀地降临，几乎抽干了他身边所有的空气。随后大门砰地一声打开，穿着黑色长袍的瘦高身影像漂浮的幽灵一般缓步走进来房间。灰白的皮肤，猩红的眼睛，还有一张蛇脸，斯内普不能用丑陋去形容，从伏地魔出现开始，他的所有情绪都变成了惊恐。

接着，轻柔沙哑如亲人间耳语的嗓音在每个人耳边低声说：“原谅我来晚了，遇上了几个可爱又勇敢的小伙子，我很喜欢他们，所以我给他们一个长久的安详梦境……”

“卢修斯说他会带我见一个新成员，一个很有魔药天分的孩子。”那个声音又说，斯内普抬起头，对上了那双猩红的眼睛。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巨大的恐惧压得斯内普几乎无法呼吸，他狼狈地匍匐在地，像被抽去了骨头一样在地上发抖。

周围的人立刻就走开了，给他们的君主留出来足够的空间，去观察这个被伏地魔的魔压锁定的可怜青年。然后在其他人各异的目光下，那个黑色的身影慢慢走近了斯内普。

匍匐在地上，脸几乎要贴着地面的斯内普只能看到瞬间看见的黑色袍角。当那一块黑色的袍子在他面前停下时，他才看清楚黑色布料上繁复的暗纹勾勒出的黑色法阵，这样的一件袍子也许比他们所在的城堡更为坚固。

笼罩在他身上的魔压突然消失，接着那个强大又神秘的君主弯下腰，向这个狼狈的青年伸出了手。“拉着我的手站起来，西弗勒斯。”那个声音又一次在他耳边轻声细语，一如既往地温柔，“我猜你就卢修斯说的那个孩子吧，西弗勒斯·斯内普。”

斯内普轻轻地抓住了那只手，他当然不敢使力，实际还是靠着自己站了起来。伏地魔撤去魔压后，他终于停止了颤抖，但只有他知道他的心跳得有多快。他抬起头，在和那双猩红色的眼睛对视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被看透了，当他后知后觉地运转起大脑封闭术时，早已将他的过往看得明明白白的黑魔王已经看向了别处。

“卢修斯。”伏地魔微笑着看向了具体他们最近的青年，“你做得不错。”

“为您效劳是我一生的荣耀，大人。”卢修斯忙不迭地回答，恭敬地弯下了往日里挺的笔直的脊背。

满意于卢修斯的惶恐，伏地魔猩红色的眼睛又看向了身旁低眉顺眼的青年。

“一个混血。”伏地魔淡淡地说，听不出什么情绪。

食死徒中间爆发出巨大的嘲笑声，斯内普紧紧地攥紧了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