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福贵去祠堂右侧厢房的学堂喊人，惊动了学堂里的教书先生。那先生便命祠堂里的童子们去救火！

放火的匪徒王孝成那一群人，方才是怎么从石室溜走，现如今他们便怎么硬着头皮扛着水桶再回来。大火被扑灭，李富贵厉声质问那群孩伢子，究竟是谁如此作恶多端，竟敢在祖宗祠堂胡作非为！

王孝成故意重咳，吓得那群孩伢子们纷纷不敢开口，但凡是明眼人都知道咋回事儿嘞……

可那王孝成却硬挺着，耿着僵硬的脖子道：“是天火嘞！天火灭妖邪，跟凡人有啥关系！”

王家请来的教书先生，姓孔名武宣。他原本是前清一落地秀才，后来拜在我爹的泰山大人冯耀邦门下，算是冯耀邦的正经学生。

孔武宣跟孔夫子同姓同宗，道德却不及其万分之一！他并不像自己的师傅冯耀邦那般迂腐，反而为人十分的圆滑，左右逢源，身上见不到半点的书生习气，行事作风倒有一丝商贾的风范！

他平时收了三叔公不好少好处，拿人钱财，自然要帮着自己的少东家消灾。

孔武宣一手捋着胡须，一边摇头晃脑的给王孝成作伪证！

“当真是天火袭宅，方才在学堂之中，我正在为学生们讲诗经《中谷有蓷》。学子之声，朗朗上口。

中谷有蓷，暵其乾矣。有女仳离，嘅其叹矣。嘅其叹矣，遇人之艰难矣！

天降熊火，诛灭妖邪，与我这些学子何干？”

李福贵已然不是我们王府的管家，他那个亲家的名分，也只有奶奶一个人姑且会认他。自打我爷爷死后，李富贵便什么都不是了！这个一辈子伺候王家的忠仆老奴，现如今竟然要看一群黄毛孩伢子的脸色！

李富贵就什么都不再追问，也什么都不再说。他颤颤巍巍的走到铁笼子旁边，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蓝边儿大水碗中橙黄色的尿液。

老头子缓缓弯下自己的腰背，将盛着热尿的水碗从笼子里取了出来。他利落的一甩胳膊，径直将这碗热尿全部泼在了王孝成的脸上。

“你……”王孝成顿时圆眼怒瞪，如同一个炸了毛的蚂蚱精。

李富贵转过身，用自己一双已经模糊不清的老眼，狠狠的注视着王孝成那张奸诈的脸。

李富贵“咳咳”的在喉咙里咳了两口痰，然后把一大口粘痰像钉子一样钉在地上。

“呃……天降熊火，诛灭妖邪！天降圣水，涤荡污秽！三叔家的小子，今日留一物，他日好相见！人的心眼别太绝，绝来绝去早晚绝到自己的头上！”

王孝成自知理亏，更何况他也生怕眼前这个糟老头子会去大族长的耳边嚼舌根。他平时哪怕再嚣张跋扈，也还是忌惮我爹的！所以，他不得不咽下这热尿淋头的屈辱。

“老不死的！”王孝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只当自己吃了一回哑巴亏！

孔武宣带着众学子离开石室！李富贵走到铁笼子旁边，泪眼婆娑的看着我身上的伤势！他一边注视着枯骨嶙峋，如同枯槁般的我，一边摇着头哀婉叹息。

“唉！苦命的娃啊！你爹，你爷爷咋就不明白！你本不是妖邪啊！这乱哄哄的世道才是真正的邪祟！人心都坏了，老天爷咋能不给百姓们降灾祸！”

他这话好像是在对我说，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唉！要我说，王家真正的邪祟出在你爹，你爷爷身上！出在那一辈辈儿的老祖宗身上！出在那长房长子长孙的名分身上！出在这代代相传的大族长的权力身上！

富庶王家，屁！生出这般奸诈歹毒的小人来，迟早要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