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和他们争论这些？”庞德总算消灭了他手里的那份零食，用轻佻的语气自然地介入谈话，“比起指望玩家自身，你不如指望能够借助机械城离开这里。毕竟神种社会可要和谐多了，在一个高尚的共同追求下所催生的秩序，还建造了如此庞大的能源制动装置，不都是因为他们收敛了自己的欲望吗？”

与人类不同，神种高度统一的精神目标，使得不同个体之间的冲突减到最小，利益不会相互冲突。而人类想要达到自我实现，就必须争夺其他个体自我实现的空间，甚至是彼此抢占资源。

“人类不是神种，神种也不是人类——人类社会是无法达到那种程度的高度统一的。

随着物质的丰富，自我意识也会越发强烈。分裂和求存才是我们应该面对的方向，你不能因此否定人类文明存在的意义。”曼昆反驳他。

庞德双手往脑后一捞，闲适地靠在椅背上：“所以你这是认可人类社会在几百年后分裂瓦解，并且在外星进行自己的文化殖民的说法？倒也算是合理，毕竟自我意识过剩是整个物种的通病。”他轻笑一声。

庞德散漫的问话却惹得曼昆脸涨的通红，他抬高声音：“请不要用你狭隘的思想去抨击整个人类文明，请不要忘了，你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但是我从不用高尚的借口美化和掩饰这一点。

承认吧，并不是所有物种都会出于个人意志相互厮杀，制造出所谓的‘竞争’。而人类歌颂自我意识，并将它划作人类独有的东西，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将贪婪的行径正确化，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他们的内疚心理。所谓——这是我们的本性。”

胡来心下一惊——原本关于不同理念的争论，已经上升到全人类了！

“自我意识的存在是伟大的，它存在的意义就是见证。你用你的意识为宇宙的存在赋予了意义，你应该为此感到神奇和自豪。”

“即使我不见证，它也会存在。你凭什么认为宇宙想让你见证它？你这是诡辩。”

“如果自我意识过剩真的有足够大的威力摧毁一切，那么我们的社会应该会是一片混乱，而不会是像现在一样在规矩和制度的组织下平稳前行。”曼昆自知理亏，转移了话题。

但是这个说法似乎是正中庞德的下怀，他笑了笑：“那当然是因为规矩和制度也是自我意识的产物——在人类脆弱的时期抱团取暖，弱者为了自己能够更好地生存而服从制度，强者为了输出自己的自我意识而创立制度。

如果人人都能开着宇宙飞船殖民一颗星球，你觉得制度还会在人类之间存在么？”

“既然你这样讨厌人类，为什么不和神种生活在一起？他们不相互算计，能够满足你内心对一片纯洁净土的追求！”

胡来想要打断谈话：“我们的话题”

门尔冷声呵斥：“停下，曼昆。你应该学习控制自己的情绪，并且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们两个已经将讨论的内容带偏了。”

虽然表面上是在呵斥曼昆，但是门尔仍然用视线扫过庞德，对他表达出不满。但是碍于身份和礼节，他没有合适的立场去谴责庞德。

曼昆垂下头：“是，是我的疏忽，先生。”

胡来松了一口气，庞德的这番发言要是传播到其他玩家耳中，真不知道会引起怎样的争论。

“回到刚刚的问题，”胡来开口，“你说的没错，回顾历史就能发现，人类总是依靠着个别突出的‘天才’推动着前进。

但是仍然有一点——这一切都是需要整个人类社会的积累的。你或许可以拿着资金去生产更高效的机器，但是你不能拿走普通人的生存资源，去满足这种天才一个人的需求。”

“倾斜资源并不影响其他人的生活——这甚至会帮助我们淘汰一部分人。探险家联盟一直主张着筛选精英，物竞天择，如果人类想要一直延续下去，我们就需要坦然面对这一点。”曼昆摇摇头。

胡来愣了一下，这个说法并不能说是完全错误。

“别提那些虚无飘渺的人类未来。人类存在的意义就只是延续下去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缩紧资源，反倒是榨干了所有我们能够利用的资源？说点难听的，你从来到世界上的那一刻起，在乎的究竟是自己有没有吃好睡好，还是人类哪一天要毁灭？如果连富足的生活都不能拥有，谁还在乎——”

庞德嗤笑一声，再次无情地驳斥了曼昆的观点。庞德说的没错，他自己确实是一个自我意识过剩的人，而他也毫不掩饰这一点——他一直在向外输出自己的价值观，因此抢占了曼昆的自我实现的空间。

好吧，庞德说的对，胡来必须得承认，人类的思想确实无法像神种那样高度统一，除非他们的自我意识像神种一样薄弱。

碍于门尔的命令，曼昆没法反驳他，只能冲庞德瞪着眼睛。

“你有点太任性了。”胡来小声和庞德说。

“曼昆说得也不算没有道理，只是他把‘自我意识’的存在抬得太高了，我看不下去，就得用行动告诉它这东西没他想得那么好。效果不错，对吗？”庞德笑了笑，一扫刚刚咄咄逼人的样子。

一直没讲话的女人凑到门尔旁边：“他这样讨厌人类，如果将调查的任务交给他们，他会不会和神种达成共识，反过来抢占我们的资源？”

“他只是为了赢得争论而已，安贞。”门尔嗤笑一声，“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对资源和财富没什么兴趣——那些都是他追求冒险和新奇的垫脚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