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将画卷轻轻放回桌上。蹲下身看着洛辰逸颤声道：“你在哪看见这个女孩的？”洛辰逸闭目侧脸根本不瞧他，常安轻声道：“她很像我小时候的一个朋友。”洛辰逸冷喝道：“姓常的，你给我住口，你一个不忠不义，杀人如麻的武林败类怎么敢自称是她朋友。”常安身子一震，涩声道：“你告诉我。我可以不杀你。”洛辰逸哈哈一笑道：“常安啊常安，我洛辰逸再怎么不肖也不会如你一般背叛朋友，你要杀就杀，但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信息。”常安一顿道：“你可以不顾自己生死，但你就一点也不顾及你小师妹吗？我就只问一个问题，你告诉我，我就放过你们，咱们的恩怨日后若有机会再来计较。”洛辰逸心里固然不愿意将心上人的信息交给仇人但也不愿意小师妹就此殒命，略一思量咬牙道：“你要问什么？权且说来听听？”常安胸中欢喜，有无数要问的话转瞬涌到嘴边，内心纠结半天，最后深吸一口气，才轻轻问道：“她还好吗？”洛辰逸不料他犹豫沉默居然问出这么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回道：“她很好。”常安一听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喃喃低语道：“那就好，那就好。”站起身来低头就往门外走去，洛辰逸见他果真放过自己，有些意外，目光复杂对着常安背影喊道：“你们真的认识吗？你为什么要问她好不好，喂，喂……”常安整个人彷如中了邪一般自顾自越走越远，对身后洛辰逸的喊话根本不闻不理。

就这样常安失魂落魄回了元营自己的帐篷里，在榻上一坐就是一晚。常安脑海中渐渐浮现出自己少年与她千里相伴的时光，那宜嗔宜喜的娇美面容，每一个表情似乎总能牵动自己的神经。好久了，自己终于听见和她有关的消息了，洛辰逸或许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问那么无关痛痒的问题，但是对自己而言，知道她现在过得很好就够了。回忆起今天看见的那副画像心道：“这么多年不见了，你我都长大了，荩冉，你一直带着我给你的玉石吗？你还念着我吗？”想起画里的那个少女正在临江远眺，貌似在等待什么。忽然欢喜叫道：“江陵在江南，她临江而望定然是在看往北处，她还在等我，她还在等我。”兴奋至极不禁一跃而起，恨不得放声高歌一舒胸中喜悦。

正在高兴，突然一人掀帘入内声音虽然悦耳但却冰冷至极道：“我好想从来没有见过你在我面前这么高兴，谁在等你呀？”常安一扭头见来人一身蒙古华袍头戴银饰除了吾鲁真还有谁。心里一紧，慌忙收了笑容，看着吾鲁真俏脸不知道她数日不见，今日怎么跑过来看自己了，一时摸不清她的目的，只能干笑道：“阿真，你怎么来了？”吾鲁真没好气道：“我听手下婢女回禀说你晚上没吃没喝就一个人坐在那发愣还又哭又笑的，以为你生病了，特地过来看看你，谁知道，谁知道……”语气一转薄怒道：“你确实病了，不过应该是相思病吧，是在想送你玉佩的姑娘吧。”

常安面上一红抗声道：“阿真……”话未说完，吾鲁真猛地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常安推开也不是不推也不是，直愣愣站在那里，低声道:“阿真，你先放开，有话好说，别这样好不好？”微微觉得前衫有些湿凉，低头一看却是吾鲁真头埋在他怀里，虽然不曾哭出声，但泪水却一滴滴流将出来打湿衣衫。常安惊道：“阿真，你别哭啊。”吾鲁真抽出身来，后退两步缓缓抬起头，双眼红肿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常安，你记住了，你是我孛儿只斤，吾鲁真的，你要是敢娶别的女子，我就先杀了她，然后自刎在你面前，我们成吉思汗的儿女一言九鼎说到做到，你不信大可以试试。”说罢一扭头转身跑出帐篷。常安被她一句话将在那里，刚刚得知张荩冉消息的喜悦荡然无存，悻悻然坐回榻上，苦笑一下见天快亮了，累了一晚了还是休息一会儿吧。也不宽衣解带就要和衣而睡，刚刚躺下忽然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从耳边炸响，猛然一惊，翻身而起哪里还有一丝睡意。轰隆隆又是一声鸣响，常安这次听得仔细，这声音并不是雷响，反倒像火器发射时的声音，一皱眉头喊道：“来人。”他这句话运上内力，虽然在炮响声里帐外士卒还是听得真真切切，一个哨兵连忙跑进来行礼道：“参见驸马爷，不知道驸马爷有何吩咐。”常安问道：“这声响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宋兵用火器来攻。”当时宋军各类火器冠绝世界，着实让攻城的大元军队吃足了苦头，常安在阵前曾经见过襄阳城守军在城墙上用火器喷出一团一团火焰将蒙古骑士连人带马烧的满地打滚，成为焦炭，此刻以为是宋军前来偷袭。那小兵回道：“驸马爷莫要着急，并不是宋人来攻，而是我们在攻打樊城，回回炮刚刚运达，大汗下令立即进攻樊城。”常安急道：“此话当真？”那小兵道：“小人不敢在此事欺瞒驸马爷，您若是不信大可去阵前一观就知道了。”常安点点头对小兵道：“你先下去吧，我这就去看看。”身子一动奔向樊城方向。

常安来到阵前遥遥望见襄樊二城之间的铁索木桥均已被蒙军切断，樊城此刻完全被孤立起来，四周层层叠叠都是元军，襄阳城被元军隔断，只能隔江眼睁睁看着樊城被围却丝毫救援不能。吕文焕在城头急的来回踱步冲身旁的士卒道：“洛辰逸公子呢？他怎么还不来？”一旁副将答道：“小将已经派人去喊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出了这么大动静，洛公子却没有丝毫动静。”吕文焕一揪胡须道：“不成，再晚就来不及了，我亲自去喊他。”还未起步就听见刚刚派出去寻洛辰逸的兵卒一路狂奔到城门，吕文焕一把抓过他来吼道：“洛辰逸公子呢？”那小兵喘道：“回将军，洛公子还有水姑娘都被人点了穴道，才被抬进医馆休息，一时半会根本动不了。”吕文焕脸色一白看着远处樊城外元军如天边乌云一点点压过去，喃喃道:“完了，樊城要丢了。”

此刻天色依旧漆黑，天边还积着墨*滴的黑云，这是笼罩在襄阳和樊城每一个军士和百姓心中的黑云，形骸之外的恐惧，正一步步吞噬每一个正常人的心智和勇气。微弱的火光在寒风中摇曳，飒飒入耳的风，吹着人心里发颤。

樊城内，“爹爹，天好黑，我怕？”娃娃已经有了哭腔，把头深深的埋进父亲的怀里，门板已经被军士搭在墙垛上用来抵挡蒙古的箭阵，因为连年战争的需要，官府征用了所有能够作为防御器具的物事，本就并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房屋显得有些空旷，寒风肆无忌惮的灌入其中。

父亲紧了紧被子，“不怕，吾儿不怕，马上就天亮了。”

天正三更，屋外寒光阵阵，耳畔传来一阵悉悉索索，那是兵戈和甲胄的摩擦声，范天顺在诸将和卫士的簇拥中望着天边那翻腾舒娟的云层，本就紧绷的脸让人不禁侧目。

“将军，黑云压城，凶兆啊。”参将抱拳道，同时用眼神偷偷瞄了瞄范天顺的脸色，看见范天顺猛然停下脚步，手背上青筋暴起，参将心里咯噔一声，他横下心去道“末将斗胆……”

参将的话停在了嘴边，蓦然他的眼神惊惧的停滞，人头“咕咕”滚落，范天顺收了三尺青锋，剑鞘上的金笔御赐字样亮的人不禁眨了眨眼。

气氛陡然凝滞，旁边的屋中传来了孩子的哭泣声。

“妄言畏战者，格杀勿论！”

范天顺紧了紧身上的战袍，将前襟上那用精致的丝线勾勒出的猛虎理得异常平整，但他的眉毛依旧蹙得想褶皱的山川，见此情景，诸兵将莫不敢言，他们知道，他们十几年追随的将军无疑已经非常愤怒，这是他们印象里从未见到过的范天顺。

蓦地

“将军快看！”

不知哪个兵士睁大了双眼惊呼道！

众兵将猛然看去，是太阳！如此美丽的太阳！似火骄阳正散发着炙热的高温驱散着万里阴霾！俄而，他们才知道他们错了，那不是太阳，哪一点也不美丽，它的威力来着铸铁喷薄，它是那个时代人类所能研制出的最具破坏力的远程投掷兵器，那也是大宋子民最熟悉的东西，因为那曾经是他们制造出的，藏书阁中的《武经总略》还记述着火炮的制法，每一个兵器工匠只要拥有足够的时间和材料就能制造出来。

震耳欲聋的爆破声传来，范天顺知道樊城的命运已经在改写，他对百姓和圣上信誓旦旦的承诺此时无数遍的回响在耳畔，他抽出了寒刃，在诸将惊异的目光中高高举起，寒气四射，宛如神祗。

“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将无贪生之意，士报必死之心！诸将世受皇恩，当以死报国，我意已决，随我杀！”

血红色的袍服像染尽了鲜血，一阵爆破声和四溅的火光中，城墙内外已然战成一片。

蒙古骑兵在步兵战阵的外围来回穿插，看不出一点破绽，更是猜不透他们的兵力部署，两个方块的蒙古步兵拼力撕开了宋军在城墙坍塌处的坚固防御，盾牌已经被鲜血染红，砍卷了刃的钢刀不断的插入柔软的身体，带出一阵血雾弥漫。

俄而，城楼上无数箭阵遮蔽下，宋军往日战无不胜的神臂弩和床子弩只能稀稀拉拉的还击，蒙古步兵战阵偶尔被重弩击碎也能迅速重新聚合反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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