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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血色沙场 第十六章 百姓何辜(1 / 1)

作品:《紫穹天书

元军大约七到八个方块的步兵从正面列成鱼鳞阵,在后方十余步外的弓弩阵持续不断的射击掩护下用最快的速度聚集到樊城外城的城楼下发起致命的蜂式攻击,楼上的宋军望着一排排一*涌来的黑色潮水,擎着卷了刃的刀枪的手有些颤抖,随着一个年轻的兵士的惊呼声,众人望见了百步外的敌楼在蒙古回回铁炮的持续攻击下轰然坍塌,墙体在巨大的震颤,裂缝在扩展,城墙坍圮的速度让人心惊胆战,无数玄甲赤衣的年轻兵士随着崩塌的砖石滑落翻滚,撕心的呼救声不断回响在耳畔。终于,樊城破了。无数蒙古骑兵如巨涛拍岸般扫荡着樊城外围残余的宋军,在一声声惨叫嘶吼中归于平静,樊城外墙全线沦丧,刚刚还生龙活虎的军士变成一具具毫无声息的尸体,永远的沉睡在樊城的这片土地上。阿术一声令下,数千铁骑奔涌入城,横扫范天顺残余的兵力,紧随其后的是上万步兵,他们入城后,无论兵民,见人便杀,新的屠城之战开始了。

红日,血红色的太阳终于升了起来,红光洒向这片修罗战场,

古人云:“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常安一步一步缓缓走在樊城外的空地上,脚上的靴底被沙场血迹沁透,踩在地上软绵绵,黏糊糊的。空气里的血腥味是这么浓,直闷他心里透不过气。常安自认为不是心慈手软之辈,所杀之人也不在少数,但走在这里还是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一具具尸体,有宋军的,有元军的,躺着的,倒着的横七竖八,原本这么多鲜活的生命现在就如同垃圾一样被人随意丢在了这里,他们的战友根本没有人回头再看他们一眼,现在樊城所有人脑海里充斥的就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杀人与被杀’。生命在此诠释出来的意义是那么的廉价,这场战争无论胜负都与他们无关了,他们白白死在这里,战争从来没有人是赢家,他们甚至连幸存者都算不上。常安伫立当地忽然感到一种罪恶感,这是自己以前杀人时从来没有想过的,耳边回响起那个翠衣女孩的话“安哥哥,你学武功做什么,和他们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我可不喜欢你杀人。”“荩冉,你误会了,我学功夫是为了保护我在乎的人,我时常在想,如果我和凌寒一样的功夫,我爹爹娘就不会死,如果我会功夫,小胖也不会给那些知县家小少爷和衙役活活打死。如果我会功夫我也不会让你被别人抢来了。”

想到这里,伸出双手,寒灵劲运到极致,双手顿时变得如白玉雕砌的一样,冒着袅袅寒气。常安低头看着温白如玉的手掌喃喃自语道:“我学来这身功夫究竟都做了什么,我不是立志学武功保护自己喜欢的人不受伤害,可是现在的我,除了杀人又会什么?荩冉一定很讨厌现在的我吧,师尊曾说凌寒师兄戾气太重,杀孽太多,我这两年来杀人之多恐怕不比凌寒师兄少。袁浩天大师兄赠我《论语》时叮嘱于我‘小节可以有亏,大节上一定要把持的住,大节一错,纵使穷一生之功也无法弥补了。’师兄此言依稀在耳,或许有些事,我真的做错了,自己不应该乱杀人的。”正暗暗后悔,忽然樊城之内传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常安心里一惊,几步冲进城内,但见城内断壁残垣,屋舍街道尽成废墟,街道尽头依稀有数十个蒙古拎着兵刃围着观看什么,不时发出一阵阵哄笑声。常安皱皱眉头,走过去穿过人群。只见人群里围着的是一个白发苍苍老妇人,怀里依偎着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大都七八岁年纪,一个蒙古士兵正手持一根马鞭朝两个孩子劈头盖脸打过去,那老妇人紧搂着两个孩子替他们挡住马鞭,那个蒙古士兵专拣老妇人护不到的地方动手,老妇人一见鞭子转向就赶快转动年迈的身子挡住鞭子,看起来倒像是,老妇人主动迎着兵士的鞭子找打。老妇人每挨一下鞭子身子就缩紧一分,周围士兵瞧得有趣纷纷轰然大笑,那士兵边打边笑:“看不出来,你这个老不死的还真是皮痒痒,老子的鞭子到哪你还就跟到哪啊……”忽然手腕一紧被一人冲过来攥住,接着咔嚓一声直接拗断,惨叫声中身子如一个麻袋般直贯出去撞到身后一面残破土墙上,土墙顿时粉碎,那士兵整个身子埋入碎墙里,哼哼唧唧半天爬不起来。猛然身子一重,一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已经踏碎土墙狠狠踩在自己身上,一眨眼看清来人不禁失声道:“驸马爷……”常安此时面沉如水,捡起遗落在地上的马鞭,用力一抖‘寒灵劲’灌入下,鞭身变得笔直如剑,厉色一闪就要对着士兵胸口狠狠插下,那小兵吓得心胆俱裂哀声叫道:“小人乃是扎木万夫长手下,那日驸马爷捉拿谢震逆贼时小人也是尽了力的啊,求驸马爷饶命啊。”常安听了这话,身子一震,想起刚才说的不能再乱杀人了,目中杀气缓缓退去,盯着士兵瞧了一会,轻轻收回右脚猛地喝道:“带着你的人给我滚,下次若是再欺辱无辜百姓让我撞见,我就杀你了。”那小兵一听,连滚带爬起来,不顾身上伤势,磕头道:“小人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多谢驸马爷不杀之恩。”常安一挥手道:“还不快滚!”小兵忙不迭地称是,灰溜溜领着手下数十人往城西去了。

常安见士卒走尽,转身走到老人还有孩子身边,那老人见常安过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抱起两个孩子就要跑,谁知道刚一起身身上鞭伤处剧痛,哎呦一声倒在地上。常安轻轻一叹,见三人衣服单薄如纸做,心中不忍走过去脱下自己身上外衣披到三人身上,温声道:“别害怕,我不是蒙古人,你们安全了。”老人闻言扭头睁大浑浊的双眼看着常安道:“你别骗我老婆子,我都听见他们喊你驸马。”常安微笑道:“老人家,我真的不骗你,他们胡说的,我真的不是蒙古人。”老人露出几分欣喜道:“那你是宋人了?”常安微微一僵苦笑道:“我也不算是宋人。”老人疑道:“那你是什么人?”常安轻声道:“我无国无家,无亲无故,只是一介浪子,你别担心,我送你们回家吧。”老人一怔忽的老泪纵横道:“家?我哪里还有家啊,房子被蒙古人毁了,儿子当兵被蒙古人杀了,儿媳妇刚刚也被蒙古人抢走了,就剩下我一个老婆子还有这两个孙子孙女了,我已经无家可归了。”常安听了为之默然,看着两个孩子滴溜溜乌黑的大眼睛好奇的盯着自己,想起自己小时候当小乞丐的日子,心里一酸暗道:一场战争下来不知道要有多少这样的家庭家破人亡,诸王无道,百姓何辜。正在为难如何安置这三人,一个百人队元军从远处奔来,来到常安跟前为首百夫长对常安跪拜行礼道:“小人多伦见过驸马爷。”常安淡淡道:“起来吧,你们这是赶去哪里?”多伦回道;“阿术元帅下令,敌将范天顺带领残余手下在樊城中心巷中负隅顽抗,不肯投降,元帅下令让我等赶往那里,绞杀残敌。”常安目光一转指着身后老人孩子道;“你带着十几个人给我把这三人好生护送回元军大营我的住处去,剩下的人自行去杀贼吧。”多伦一瞅常安身后老人孩子,嗫嚅道;“敢问驸马爷,这三人可是这城中百姓?”常安一撇嘴不悦道;“你这是在审问我吗?”多伦颤声道:“驸马爷莫要误会,您再借小人几个胆子也不敢审问您啊,只不过……”常安隐隐觉得不对,沉声道;“不过什么?”多伦道:“只不过,樊城范天顺誓死不降,阻扰我军南进多年,杀我军士众多,大汗在攻城之前已经下了屠城的命令,此城之人不论男女老幼一律不留。”常安心中一紧,冷哼道;“你只管将人送回去,大汗那边我自会对他说明的。”多伦为难道;“这…”常安踏上一步浑身散发出逼人寒气冷冷道;“怎么?你想要违抗我的命令吗?”多伦一接触常安身上得寒气,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这个驸马爷的功夫他可是早有耳闻,当下连声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小人尊令就是了。”常安神色一缓,回身对老妇人道:“老婆婆,您先去我那里休息几天,等我完了这边事情,再派人送您去南方。”老人一听可以活命激动地趴在地上对常安磕头道;“好人啊,老天爷保佑你……”常安连忙扶起她来苦笑道;“您千万别拜我,我哪算得上好人啊。”回身对多伦道:“好了,你送他们先走吧,我去城中心看看。”多伦躬身道;“恭送驸马爷。”常安摇摇头,一跃上了屋顶,衣衫飘飘,奔向城中。

常安赶到时樊城巷中的厮杀声已经逐渐弱了下去,所有宋军都已经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随着蒙古步兵的剑锋的方向,艳阳照在了最后一个宋军将官的身上。

范天顺握剑的手已经在剧烈的发抖,他的眼神让每一个被他注视的蒙古战士或低头或侧目,那是他们最熟悉的眼神,只属于大草原上孤寂骄傲的头狼。一排排兵士的进攻被范天顺遏制,他已经身中数箭,鲜血在飞快的流逝,他忘了眼脚下殒命的尸骸,有跟自己出生入死十余年的同袍,也有跟自己相争四载的敌人,他眨了眨眼,抬头看向往日里最熟悉的似火骄阳,他知道,这应该是最后的太阳了吧,它真的好美。

他闭上了眼睛,幼时练武时父亲的斥咄,成家时夫人的娇颜,儿子出生时满家的红一遍遍回忆在脑海里,那真美,那只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美。

良久肃穆之后,一个蒙古百户擎刀上前,他大步迈过无数尸骸,铁靴上沾染了鲜红的血,他盯着眼前的宋军将官看了一会儿,他呲牙一笑,伸出右手抓住范天顺身上的锦绣华袍想扯下来据为己有,俄而,他睁着不可思议的眼睛凝滞在一阵寒光过后,蓦地,他那扭曲变形的脑袋咕咕滚落到地上,黢黑僵硬的脸庞顿时被地上的血污浸湿。

“萤烛之光也敢于日月争辉!尔等鼠辈,万死不足偿命!”范天顺凭着最后的神智用尽最后一点气力暴喝,鲜血染红了脚下的百年青砖,他远远眺望城楼最高处鲜红的宋军大旗,“圣上,臣恐怕再也不能为您尽忠了。”

他睁大了双眼,注视着向他疯狂冲来的蒙古战士,他的战袍随风微微轻扬,他大手一挥,三尺青锋迎着千万军阵,那一刻,注定被历史所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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