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瓜洲古渡巧遇妙玉,石头城外湘云寻夫(三)(1 / 1)

作品:《用宅斗文的套路续写红楼梦

宝玉原本坐在船舱之中,忽听船头一阵阵哭声传来,便也爬了出来。却见袭人正抱着那乞婆子痛哭,宝钗等也都在一旁抹泪,宝玉不知根底,便来问麝月,一听是湘云,也赶忙凑到近前,只见史湘云满面风霜,乌油发亮的一头青丝青丝,未知何时竟添上了几缕白发,原就不丰润的身子,如今更是瘦成了一把骨头。宝玉顿觉五内俱崩,心里似有许多话要说,一时忘情,便欲拉湘云的手。谁知湘云却闪身避过对着宝钗叹道:“二哥哥怎么还是这样的性情?你也不管他?”言罢,又对宝玉正色道:“咱们都大了,也都各自娶嫁了,怎么好还跟孩子似的拉拉扯扯?叫人瞧见了成什么样子?”

宝玉也知道是自己忘了形,忙朝湘云作揖赔礼。宝钗见宝玉红了脸,便替他解围道:“咱们都别站在这里了,进仓去吧。这个时节的江风最是寒凉,回头吹了风,染上风寒那可不是玩笑的。”

众人闻言都说及是,宝玉当先一步打起帘子,袭人麝月两个扶了湘云进舱。因着船小,坐不下许多人,故此刘姥姥并王狗儿等人另又赁了一艘船。此时他们已先开船走了,待宝钗等人都进了舱,船家才解了绳缆,小船顺流一路南下。

小小的船舱里红罗炭烧得正旺,时不时爆出几个火星,座椅之上都铺了暖毡,虽不华贵,却足以保暖,融融暖意熏得众人红了脸。袭人将弦窗开了个小缝,透了透气,宝钗另给了船东媳妇几个大钱,请她熬上一锅浓浓的姜汤送来。

众人都坐定了,这才七嘴八舌的问起湘云。湘云正裹着暖毡见众人都问她,赶忙摆了摆手笑道:“你们这样问,倒是叫我先回谁呢?倒不如你们不问,我自己说你们听着。”宝钗闻言摇了摇头笑道:“瞧你这一路该是经了不少磨难,最难得的却是这爱说笑的脾气不改,你只管说我们听便是。”

原来那日史家抄了家,族中男女皆要变卖,只因湘云已许了卫家,名分上是卫家亲眷,这才逃过一劫。因着史家已叫朝廷抄了,贾母也死了,湘云自是无家可归,只好领了翠缕投奔卫家。谁知卫家老夫人受不住丧夫失子的打击也病殁了,卫家族人竟把罪责都扣在湘云头上,骂她妨夫骂她是扫把星。卫家也容不下她,将她主仆赶出门去。湘云只好带着翠缕装扮成男人一路往南,四处打听卫若兰的下落。

两人从未行过远路,哪知行路艰难?先时还好些,她二人有些盘缠路费,一路上不过是寻馆子客栈吃饭住店,翠缕还同湘云说笑,说是这比在家里强上许多,湘云一路没人管束,又涨了不少见识,也同翠缕呱呱唧唧说个没完。未曾想眼下正逢乱世,她二人一路住店投宿,早露了富,叫人盯上了。方出通州,便遇上一伙匪贼。好在他二人都扮成了男子,那伙贼人见他二人面如傅粉只当是两个不知事的书生,就将她二人所携财物席卷一空,便放了两人一条生路。

二人虽脱了险,身上却再无银钱傍身,只好乞讨为生,偏偏赶上大灾之年,沿途村落俱是十室九空,百姓之家皆无余粮,又如何接济路边乞丐?那些富户见他二人生的俊俏,虽愿施舍却多有调戏,二人也不敢去,更有人牙子拍花的,四处弄些男孩子女孩子进京去卖,她两个更不敢去招惹,一路上匪徒横行,她二人又要躲避匪徒,其中艰险自不必言说。

湘云见实在没有吃的,便同那些饥民学,也想挖些草根树皮吃充饥,可眼下正在寒冬,哪里有那些草根子树皮子给她主仆二人挖去?就是有,也早叫那些饥民挖空了,哪里能剩到他两个手上?二人饿的头晕眼花,只好拿着庙里的观音土充饥。她两人一路忍饥挨饿,那翠缕非但未瘦,反渐渐丰满了起来。湘云倒时常打趣她,翠缕虽虚,却也肯还口,二人苦中作乐,倒也不乏意趣。

只是未知从何时起,翠缕整个人竟像是叫什么东西吹起来了一样,本来只是身上肿,没力气,后来连脸也渐渐肿了起来,竟连本来模样也辨认不出了。

那日晚间天降大雪,二人在破庙之中投宿,临睡前翠缕还同湘云有说有笑,说是等找着卫若兰,定要叫他去找卫家那些族人算账,叫他们八抬大轿迎湘云回卫家。湘云本就又冷又饿,同她说了几句便也睡了过去。不想次日天明,直到日上三竿,翠缕也不曾起来,任湘云如何叫她,她安安静静地睡着再也不肯睁开眼睛。

湘云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众人无不吞声饮泣,船舱之中,炭火爆出花来,落在地面上,便灭了。

一时船家端了姜汤进来,宝钗袭人分给众人,叫几人都喝了去去寒气。

宝钗又问湘云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湘云哭了一阵,便又接着讲了起来:“我本想将翠缕埋了,她跟了我一辈子,到死却连一口饱饭都没能吃上。我想叫她入土为安。可我实在没有气力了,勉强将她拖到神龛后面,就摔在了地上。我只好求菩萨保佑她,叫她来世投个好人家,莫要再跟我这样的主子,平白吃这许多苦,受这许多罪。”

袭人将姜汤吹了又吹,服侍着湘云喝了两口。那湘云擦了擦眼泪,又接着道:“我安置好了翠缕,便接着往南边走。我早想定了,朝廷那里只说他是在金陵左近失了踪迹,那我就去金陵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不信我这辈子这么命苦,从生下来就没见过爹娘,好容易在老太太那里过了几年舒心日子,又回家受了好几年的闲气。好容易配了个好郎君,还没嫁过去便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不信这是我的命,我就是要去找着他,就是找到我头发都白了,找到我死了,我也要找着他!”说着便再也忍不住又痛哭了起来。

宝钗袭人都搂过她细声安慰,也不知过了多久,湘云才接着说道:“我往南边走了两天,实在走不动了,我饿极了别说抬腿了,我连眼皮子都抬不起来了,就躺在雪地上等死,我想我是找不着他了,我要去见我的爹娘去见老太太林姐姐了。未曾想这时恰有一位老大人路过,他是我公爹的同年,也是叫北静王的案子连累了,上面看他年事已高,又为朝廷效力多年,这才只将他革了职。是他在回乡的路上碰见了我救了我,给了我一口冷饭,他同我说卫家也抄了,叫我千万别同人说我是卫家的人。我是跟着他们这才活到了这淮扬地界,只可惜我的翠缕,就只差两天,就两天的功夫,她要是再支撑两天多好啊!”湘云一行说一行哭,船舱里众人也都跟着她哭。湘云犹自哽咽,仍是接着说道:“后来我们尽了城,朝廷的旨意也追来了,赐那位大人自尽。”

宝钗袭人两个都坐在湘云一旁轻声宽慰着她,湘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宝玉却神色木然的从舱中走了出去,宝钗怕他出事,也赶忙跟了出去。

船已离了岸,岸边的青山叫夜色糊成了一瘫黑影,惨白的月光穿云而过倾泻在江面上,水光接天,银雾惨惨。忽有琴声从渡口传来,音色袅袅,如泣如诉,不绝如缕。宝玉一时沉醉其中,不知何时,湘云也跟了出来了,听见琴声便道:“这是她在送你。”宝玉忙完是谁?湘云奇道:“你们不是从善信庵中下来的?妙玉就在善信庵中你们不知?”宝钗恐怕生事,并未将妙玉之事告知宝玉,如今乍叫湘云揭破,只好也佯作不知。

宝玉听说妙玉在善信庵中也是大惊,忙问湘云。湘云便将妙玉之事都同宝玉说了,又道:“多亏她收留了我几日,我才有幸遇上你们。她如今可同往日不一样了,半年不见她竟也变得长袖善舞起来,每日里只忙着同扬州城里那些达官贵眷往来。她出身富贵见多识广还会扶乩请仙,能打卦算命,如今又八面玲珑左右逢源起来。扬州城里谁不尊她一声大师傅?”宝玉奇道:“她竟肯?我记得她最厌烦这些依势压人的人户,就是咱们家也是下了帖子请,她才肯来的,怎么如今反做起这些勾当来了?”

湘云冷笑道:“为了什么?能为什么?不过为她自己有条活路,为她那一庵的大小尼姑有条活路罢了。我若不经这些事,也必骂她往日都是假清高。可谁经历谁知道。你听这琴音,高雅孤洁,想来她也必是不愿堕入尘网,去交际这些俗人,做这些俗事?”

说话间,小舟离岸已远,琴声渐渐缥缈,慢慢地便再也听不见了,只留余韵仍在耳边。宝玉竭力向着渡口方向望去,山峦见小,满眼只有江水悠悠,东流而去。宝玉向着瓜州方向深施一礼,口里喊道:“槛内人拜别故人!”

月已西沉,东方既白,天犹自阴沉,有淡淡的薄雾笼在江上,亦笼在船头。宝钗湘云已回至仓内,只剩宝玉披着一身雾气犹自立于船头。